“可是就算朕要攻打,也不会如此草率,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朕绝对不会冒险,更何况,如今云岚山蠢蠢欲动,纠集了朝中大臣就要兴风作浪,朕自顾尚且不暇,哪有闲心去攻打西楚……”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语气里隐隐透着一股无奈,憋着一口气,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发觉好像说得太多了,收住话,咬住了牙。
昭和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好半晌,才道:
李长安站在大门口高声道:“各位主事、司案、笔帖式听清楚啦,带上各自的文书,快快出来集中!”
夏侯冽看他一眼,旋即视线掠过气定神闲的云岚山,眸中厉光一闪即逝,点头道:
“去也是个死啊,而且说不定会死得更惨。”他“咚——”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发直:“咱们还是快写遗书吧,认罪伏法,不然恐怕咱们的家里的老老小小也逃不过此劫。”
慕清婉的心一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立即移开去,装傻道:“你手臂上的伤……好点了没有?”
闻言,碧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是很快逝去,快得让人完全无法察觉,脸上勉强笑道:
“皇兄,其实有时候,你可以尝试着放下你的骄傲,和嫂子好好解释,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也不至于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慕清婉听她话里有抱怨之意,也觉得很抱歉,“对不起,碧影,让你和墨歌担惊受怕了。”
“刚才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带娘娘走偏僻的小道,委屈娘娘了。”
慕清婉迟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垂眸:“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胡乱冤枉你……”
在右边一排站着的周昌隆见云岚山一副有恃无恐地模样,抬头看了年轻的天子一眼,瞧见对方眸底凝聚的风暴,他暗暗勾唇一笑,云老匹夫经过前几天的朝堂之争居然还没明白,误把老虎当成病猫,他等着看云氏一族的下场。
“主事王福山、于谦益。王于两家本就是世仇,前几日两人又发生争执,王福山为了报复于谦益,便私调虎符想要嫁祸给王福山,现在两人俱已认罪。”
见到来人,慕清婉首先惊呼出声,不过很快冷静下来,淡淡地道:“不知李公公来我这长信宫有何贵干?”
又过了几日,慕清婉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想等到晚上趁着夜色偷偷飞出皇宫到昭和的王府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沉寂已久的长信宫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碧影和墨歌赶紧点头。
他锐利的视线往下面一扫,目光所到之处,众大臣纷纷低头:
“我……我担心父皇母后,这次的事虽然是我误会你了,可是西楚和北燕交兵是事实,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此刻,他嘴唇微微抿起,完美的五官却没有丝毫表情,他也正回望着她,却瞧不出情绪。
李长安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留下慕清婉兀自猜测着夏侯冽的意图。
“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可就要查出来了。”
气氛压抑得难受,就在连坐在帘子后面的慕清婉都快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李开济带着李庭和司马空进来了。
“鄱阳郡守起兵攻打西楚之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回皇上,臣不知情。凡有大的战争,都是由皇上颁诏,以虎符为凭,征调各地军队出征,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动用虎符调军攻打西楚,请皇上明察!”
莫名的,她竟然有些紧张,这样的景象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现在她居然有幸能亲眼看见,亲身体会,当真只有八个字能形容这个场景:庄严肃穆,气势恢宏。
慕清婉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嘴里问道:“夏……额……我是说皇上呢?”
慕清婉听到这,顿时一惊,想不到短短十几天的功夫,夏侯冽就已经和云家谈判成功,将三省六部制正式施行,不由得心里暗暗叹服,无疑,作为皇帝,如果不是有云家压着,夏侯冽堪称一位有为的君主。
“下官在。”
从洛城行宫回来后,这十几天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然后朝旁边喝道:“左侍郎李庭。”
“请娘娘跟奴才来就知道了。”
“金銮殿。”
“是啊是啊!咱们认罪了,总会有人照顾咱们家小的,哎!”
慕清婉狐疑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里面静悄悄的,忽然,一个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各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让她觉得更加窘迫:“现在知道要关心朕了?”
夏侯冽的眼睛眯了眯,“是否确有人假传圣旨,私调虎符?”
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于谦益瞧瞧外面闹哄哄的人群,压低声道:
他不再说话,突然朝殿外走去,她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何又生气了,忙追上去喊:“夏侯冽,你……”
李开济摇头沉声道:
“兵部尚书李开济。”
慕清婉怔怔地看着暖炉上刻着的花纹,半晌才道:
他灼热的呼吸喷到了脸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走近了,两人呼吸相闻,嘴唇的距离不盈一寸。
夏侯冽想起那日她求昭和去向赫连恒之求救的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想过要找他帮忙,应该说,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她转头疑惑地看向李长安,想确认这不是恶作剧,没想到李长安只是笑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娘娘快进去吧。”
夏侯冽的心一沉,脸上越发的没有表情,只是在背后交握的双手已经青筋毕露,可见是在极力隐忍着情绪。
“好了,现在不怨怪我了吧?”慕清婉笑着逗她们,“我这才一回来你们就泪眼汪汪的,是不是不欢迎我啊?”
她赶紧放开他的手,别过眼去,解释道:
“立刻传命,兵部下属各司的六位主事、十二司案、二十四笔帖式全部到金銮殿玉阶下待命!”
“领命!”
他这一番话,声音并不大,却颇具威严,一个个字如雷霆般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颗石子,霎时掀起一番波涛汹涌,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诡谲。
慕清婉见她俩这样,为难地蹙起了眉,想想奶奶手术已经做成功了,揭开真相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更何况碧影和墨歌是她亲如姐妹的人,告诉她们应该也没事,便道:
王福山只得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坐下来握起笔开始写遗书。
见他缓缓走进来,慕清婉一时有些怔住,愣愣地望着他,站起身来。
而另一侧,兵部办公处众人得知此事,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皇上身边的红人李公公亲自带着侍卫前来,很快将整个兵部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自从太皇太后苏涵芷中毒以后,云家就通过各种渠道往武将方面渗透,完全和慕清婉当初料想的一样,采取一部分攻讦陷害一部分威逼利诱的方式来笼络那些将军,这次私自调兵之事正是云家势力往这方面渗透的征兆。
而其他大臣则是各怀心思,一时之间,大殿之内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养颐斋纵火的凶手还没有抓到,虽然也不排除是云岚山一党的人得知了太皇太后已被慕清婉医治好转而痛下杀手,但是毕竟还未查出,夏侯冽他们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她仍然被偷偷送回了长信宫。
“李公公!”
人群有片刻的骚动,大家左看看右看看,视线从云岚山身上掠过无数遍,云岚山眼见夏侯冽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眼中闪过一抹阴狠,面上仍是一脸镇定,昂然而立,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金銮殿?!”慕清婉瞠大美眸,那不是皇帝上朝听政的地方么?带她去干嘛?
碧影抹了抹眼泪,道:“担惊受怕倒没什么,只是……碧影觉得公主越来越和我们疏离了,就像这一次,您莫名其妙地出宫,咱们也不知道您到底身在何处,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教咱们如何不担心?难道我和墨歌跟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又陪您一起嫁到北燕来,公主对咱们还不能放心吗?”
夏侯冽维持着得体的仪态应付到退朝,回到后殿,只觉得倦得慌,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她坚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墨歌红着眼眶轻斥道:“碧影,你怎么可以这么跟公主说话?公主不告诉我们她的行踪,想必有她的难处和道理,现在她平安归来了才是最重要的。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这样子,不是非要惹公主心里不好受吗?”
“正在前边上朝,奴才还要赶去伺候。”说着他指了指殿内一处黄色的帘子,低头轻声道:“请娘娘自个儿进去吧,坐在那帘子后边就成,不过千万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