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莫离山不敢泄露,否则等于自裁。”
“二来此人精通丹道,长居丹楼并无不入险地,纵如外域那样的血战,别人也会把他当成宝贝一样贡起来。昨夜事泄,他残数百次唯求一活,足见其人心性本质怯懦,根本没有反悔的勇气。雷尊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去做。”
“三者,雷尊本该百年前发动,如成功,他早已登上紫云大位,哪在乎区区一个莫离山。”
“最后一条,莫离山是有真本事的人,由老院长的叮嘱、剑尊有意撮合等事情判断,此人迟早主持一楼。无论为了提升修为,还是为了图谋大事,雷尊非得到此人不可。”
“莫离山心傲难以驯服,丹楼主持大位尊崇,雷尊虽强,恐也拿不出更好的条件诱其入套。但其弱点同样明显,对别人而言,这副画是把开启宝库的钥匙,对他来说,却是寄托情思的唯一念想......”
字字如刀,声声似雷,句句皆有诛心意。传功崖两岸彻底安静,连不停吹拂的风都不敢再挪步,生怕将这些带血的字句传向别处,引来无穷祸端。
童子等大佬默默听着,内心所想无人知晓;身边夜莲神情变幻,心神翻江倒海,久久不宁;在众人身后,何问柳快要瘫软在地上,望着十三郎的目光再无忿意,只余敬畏与惊恐。
饱经世事,何问柳心里很明白,原本可商量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山崖两端的人再无丝毫回转余地。假如不能说服几名大佬,双方注定生死相见;届时十三郎能不能活命不晓得,何问柳必死无疑。
说服的基点在哪里?在于在场大佬公而不私,支持雷尊也好,看贬眉师也罢,目的都是为了道院。那样的话,只要揭破雷尊真意,自然能够一举搬转局势。
假如不是这样,假如他们早与雷尊绑成了团,则一切休矣。
相比其他人,何问柳更多几重忧虑,一来他只是个小人物,哪怕仅仅为了保守秘密,也应该将其像蝼蚁一样碾死;此外还有个何问贤......简直死定了。
死就死吧,何问柳冲锋沙场无数次,哪次都有生死之忧,可问题是,这样多憋屈啊!
偷偷瞥一眼眉师,十三郎说道:“至于后来他如何看破,又为什么把这副画送给乐洪涛,目的是吹捧还是报复,学生无从推断......”
“本院知道。”
片刻时光,眉师竟然再度将心神波动压制下来,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禁足谷师兄之前,莫师曾对本院露情,被我严词拒绝。”
真相大白。
......
......
传功崖上凝肃难消,在场的人们面面相望,谁都不知该说点什么。
头顶蓝天明亮,昊阳渐午正当绚烈,将温暖播撒人间万物;微风徐徐,山林扭动并灵巧的腰身轻舞,清河的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声音。
早起的虫儿唱累了喉咙,蜷在各自的地方偷懒,早起的鸟儿吃饱了肚子,停在各自的地方偷懒,早起的人们忙完生计,正准备要偷懒。
耳边传来渔夫归来时才会响起的呼喝,渔妇迎接家中汉子才会唱起的歌谣,不精巧,无工整,安宁中透出几分热烈。
祥和人间,到处是喜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沉默的人们戾色渐去,懒散气息由心头起,提胸腹而蔓灵台,冲关窍至染明眸,终将一切怨意逼退,或者消除。于是乎,一声接一声叹息先后响起,堂堂修家沉沦中醒悟,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梦,恍如隔世。
神仙呵,大拿呵,强大呵......与人间之力相比,个个如蝼蚁。
对岸如此,山头自也不能例外,万世之花神辉荡漾,周身散发的神圣气息越发浓郁,十三郎依旧抱着谷溪的尸身,胸中那份郁堵荡然无存,目光清透。
“牵强了。”
不等对方谁人开口,十三郎主动说道:“正如前辈适才所言,所有这一切都是推断,充其量是佐证,不足以定雷尊的罪。”
是这样吗?众人刚刚自迷惘中醒来,均为之一愣。
转念想,还真是如此。
乐洪涛死了,死无对证;莫离山没死,可他在冥界;至于十三郎,如今人人知道他与雷尊不和,说出来的话会让人怎么想?
把雷尊抓起来审问......先要问一下,雷尊是谁?
九尊次席,一院之长,出征大帅,屡建奇功。
一个十三郎,学子身份,兼通魔域,便因为声望功劳让道院“痛并快乐着”,何况雷尊?此次前次,较真算的话,十三郎不知违反过多少院规,道院除一次口头斥责外再没做过什么。
雷尊比十三郎如何?仅凭一些流言、死证便给他定上通敌谋逆的罪名,与自崩有何区别?此外还有,道盟的例子摆在前面,区区一个乐洪涛便令这个庞然大物险些崩溃,遑论比其松散得多的道院。
现在动雷尊是笑话,这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不提也罢。
“牵不牵强,有罪无罪,且等追查之后再说。”
沉默中童子终于开口,冷冷说道:“请眉院谕令,彻查雷尊过往千年行踪,本座会着星阁出动,以免受人掣肘。”
星阁二字讲出来,十三郎、夜莲没觉得异常,两位尊者与黑白二叟却都变了脸色,神情更加凝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