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若有所思地微怔,待沈如茵走了两步又将她唤住,“有一句话,区区不晓得该不该说。”
她点点头,“你说。”
“姑娘成亲前夕,先生喝醉了酒,说他送了您一把桃木梳。区区问是何意,他说那是白头偕老之意。”
沈如茵心跳漏掉几下,呼吸不稳地听见杜白继续道:“他说,‘我欲与白头,终不能白头,便祝与白头。’”
我想与她白头,却不能与她白头,于是便祝她与他白头。
说完这句话,杜白惊讶地看见自家姑娘慌张地夺门而出,连一句回答也吝于交代。
他细细咀嚼那句只记在脑子里而未曾往心里去的话,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周冶对沈如茵的情意,一时唏嘘不已。
沈如茵奔出门外,两只腿便如灌铅似的沉重,每一步都走得身心疲累。
她至今才明白,原来周冶从来不坦露他的心思,并非因为知道她心里有宁扶清而做出退让,而是因为他的“不能白头”。
他一直以来都活在“命不久矣”的自觉中,所以从来不牵扯任何人,即便对待尊他为兄的杜白,也素来冷淡。
她自己是个凡有值得便对其交付真心的人,会自然而然地关心在乎的人,会将所有待自己好的人放在心上,从来不介意与别人牵扯上什么尘缘。
所以她不能明白周冶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种不能肆意交付情感的心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当初她看书时心疼宁扶清被人所伤,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伤了别人。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莫奈何,求不得。
杜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日夜,终于颤颤巍巍地从门内递出一个药方子,随后两眼一翻累倒昏睡在床上。
沈如茵吩咐人照顾他,便急匆匆拿着药方去救沈颜。
那小孩童被病魔折磨,已经连奶水都喝不进去,眼瞧着不被病死也要被饿死,终于得到拯救。
看着沈颜气色好转,她这才有心情询问王起采购药材为村民们送去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哪知王起并不在府中,一个小丫头瑟瑟道先前有人来向副阁主禀报,之后副阁主便神色慌张地领了好几个手下出了门。
送药材这等小事本不必劳烦王起这样的人物亲自前往,看来是出了什么麻烦事。
可她询遍手下,也没有人知晓王起去了何处。
忐忑地在沈颜身边等到半夜,才有小丫头慌忙来报,说王起回来了。
她起身还未踏出房门,便与疾风般卷来的王起撞个正着。
王起扶住她,连道歉也没来得及说,直接进入正题道:“瘟疫大面积爆发了。”
“什么?”她连忙握住王起手臂,急切道,“那几个村子不是都已经封锁了么?为什么还会爆发?”
“应当是那群人捣鬼,”王起面色阴郁,“我们这边还没查清楚凶手,人家却已经再一次动起手来了。”
沈如茵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只听得王起又道:“还有更坏的。”
“更坏的?”
“药材没了。”
“药材没了?”她疑惑地半侧身子,指了指屋内的沈颜,“方才都还买得到呢,沈颜都吃过了,怎么会没了?”
“是,除了先前给小少爷买药时顺便采购的那些,再没有了。”
“这……”沈如茵一时之间六神无主,想起之前那个村落的面貌,不敢想象如果这瘟疫大面积铺开来将会是个什么景象,脑子懵得只能看向王起,问一句“怎么办”。
王起的眉毛肃穆地锁紧,急促道:“我现在前来,就是要与姑娘商量一个对策。”
他顿了顿,继续道:“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从别的地方买,只是这样一来,花的钱财便会更多。”
沈如茵平复心情,沉静下来道:“钱没了还能再赚,先救人。”
“姑娘有所不知,”王起有些犯难,“徳善商行近日情况不大好,若是这样大批从外地购买昂贵药材,会吃不消。”
第84章 寂寞
徳善商行的事情, 她几乎未曾关心过,及到用时才晓得自己了解的还是太少, 于是虚心询问:“商行出了什么事?”
王起面色踌躇,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大概好几个王起在他内心斗争了一会儿,他才嗫嚅开口:“这事说起来,还与蝶衣泄密有关系……”
沈如茵脑子不大够用, 更加谦卑地问道:“和蝶衣泄密有什么关系?”
一边问一边腹诽这王起说话老是说半截,老乌龟似的踢一脚挪一下, 急人得很。
“蝶衣泄密,导致留住侯爷被杀,宋煜承袭爵位, 现下是新的留朱侯。”
“啥?宋煜那泼皮也能当侯爷?!”惊讶地呼出声, 沈如茵才发觉自己反应太过,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 继续踢乌龟屁股,“宋煜当了侯爷,然后呢?”
“宋煜那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嫩得跟豆腐似的,哪能跟宋家那群老厨子斗。”兴许受了沈如茵影响,王起说话也放得开了些, “姑娘知道宋家善于经商, 大小店铺遍布全国, 这下子没了能管事的领头人,底下的斗得风生水起,自然影响到了我们商行。”
“我们和宋家有经济上的往来?”
“啊?”王起一时没懂沈如茵这句话, 不过想了想他大概猜到她要问什么,便也不多问,径自答道,“其实殿下最擅长运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所以徳善商行的存在除了赚钱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牵绊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