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刑如意难得熬过了瞌睡,眼睛里又有了精神。
“后来堂弟就跟我合伙把他给弄了下来,送回他家去了。马涛是一个人住,家里也没有个人照看,加上回去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好歹都是一个村的,所以村子里的人就轮流去看着。谁知,这一看竟看出事儿了,村子里的人,竟一个挨着一个都变成了马涛的模样。”王彭说到这里,怕刑如意听不明白,又赶紧解释了两句:“不是变成马涛的样子,是变成跟马涛一样的人,不论白天黑夜的,就在房顶上,树林子里头跳跃。到了晚上,整个村子里都是绿幽幽的眼睛,这家里出了事儿的,整夜挂心着自个儿的亲人,是睡也睡不着。家里没出事的,也都惶惶不安,总害怕这厄运哪天就轮到了自己家人的头上。我们听说四娘这里卖的有驱邪的酒,而且隔壁村有人喝过,效果还挺好,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才凑了钱来卖酒。那知道,四娘她死活都不肯卖给咱们。”
“不是我不肯卖给你们,而是这酒,你们喝了没用。”李四娘摊摊手:“我这药酒方子,就是咱们邢掌柜给的。给的时候,说的也很清楚,这酒就是舒筋活络用的,对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娘们有用,是治病的。我李四娘开的是李家酒肆,又不是驱邪的道场,你们要的东西,我这里是真没有。”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妯娌村满村满户的人都变成野兽吧!”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我就说那林子里头的活物都是有灵性的,偶尔逮两只也就是了,你们这天天逮,天天杀的,可不就遭报应嘛。如今好了,满村子的人都变成了野兽了,是不是也要旁人来捕捉,来猎杀啊!”
“老王叔,您可别再这里添乱了。马涛的事情,现在不还没查清楚吗?兴许跟咱们捉活物没什么关系啊。”王彭说的心虚,说完之后赶紧看了刑如意一眼:“刑掌柜,刚刚四娘也说了,只要咱们把事情说清楚,你就帮咱们驱邪。求求您,就当是积善积德,帮帮咱们村子吧。”
“得嘞,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你们去一趟妯娌村,看看情况吧。”刑如意伸了个懒腰,招呼着李四娘:“四娘也一块儿去吧,正好路上可以聊聊天,你都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多少郁闷事儿。”
要刑如意一个人跟着这么多大老爷们回村,李四娘说实话,也不太放心,于是就应承了下来。担心出事,临走前,还吩咐小铃铛,让她去府衙跟常泰说一声,派个人跟着。
赶到妯娌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阴呼呼的风吹的人手脚冰凉。按说,这会儿还不到熄灯就寝的时间,可村子里黑乎乎的,连半点灯光都瞧不见。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动物身上特有的那种腥臊味儿。
王彭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一声:“糟了!”然后撒腿儿就往村子里跑。剩下的那些人,也都一个个跟着变了脸色,神情紧张的四散跑去。顷刻间,偌大的村口,就只剩下了刑如意和李四娘。
“如意。”李四娘扯扯刑如意的衣角,示意她去看旁边的那棵大树。
树上光秃秃的,却趴着一个人,眼睛发绿,形态似猫。不需要刻意驱动自身的鬼术,刑如意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是中邪了,乡间也称“鬼上身”或者是“邪灵俯身。”此人形态似猫,显然是被猫灵附体,要驱除也是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这个人要怎么去捉。
仰仗着鬼术,刑如意也是会些功夫的,只是有点三脚猫,如今当着李四娘的面,更不好出手。万一一个不小心,再被李四娘当成了妖怪,那麻烦就大了。正头疼着,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从城中赶来的常泰和小盛子。
“常大哥,小盛子,你们来的正好。能不能帮我把树上那个人给逮下来!”
常泰闻言,直接撩起衣袍,纵身一跃上了树。那人见状,猫一样警惕的看了常泰一眼,跟着后退,发出不甚清晰的呜呜声。也许是头一次见到行为动作如此奇怪的人,常泰微微蹙眉。
“常大哥,小心些,这人怕是中了邪!”刑如意在树下喊着,手中却是暗自捏了一个决。倘若这人突然发起攻击,而常泰又不及防备,她也好及时相助。只是事情解决的似乎比刑如意想象的还要快些,这边不等刑如意把话说完,那边常泰已经捉了人,轻轻松松的跳下树来。小盛子也没有犹豫,直接脱了外袍,三下五除二,将人给捆绑了个结实。
“常大哥,你没事吧?”
“放心吧如意姑娘,咱常大哥没事。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些当差的,刚进衙门时都会受些刁难。不让查案,竟让你去捉猫、捉狗。常大哥他,这是有经验!”
常泰微蹙,似有些不不大自然。刑如意见他衣着完好,身上也没有被抓破,蹭破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仔细打量着那人。身上动物腥气颇浓,胸腹之处缭绕着一股黑气,若猜测没错,这个人就是王彭口中的马涛,那个常年与动物为伍,却也偏爱吃些小动物的村民。
用手在他额间轻扣,马涛立马挣扎,发出一声类似野猫的叫声。
“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一个人,叫出的声音来竟然像只猫,而且还是那种思春叫春的猫!”因马涛挣扎的厉害,小盛子需得用尽全力,才能将其制服住。说起话来,不免有些气喘,看向马涛的目光中更是充满疑惑:“如意姑娘刚刚说他中邪,难道这中了邪的人,都要学猫叫?”
“不是学猫叫,而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猫!”刑如意说着指了指村子:“咱们先进村吧,我总觉得这村子里的事情不止这一桩。”
“说起这妯娌村,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李四娘若有所思,言语中带着些许怜惜:“她叫慧娘,原是与我一同长大的。16岁那年,由爹娘做主,嫁到了这妯娌村。慧娘的相公,是个读书人,没有两年便高中了状元。那时候,我们都挺羡慕慧娘的,说她年纪轻轻,就做了状元夫人,兴许再过些年,就能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被朝廷封赏,赐个诰命什么的。谁曾想,她那相公竟是个负心汉,上任不满一年,就给慧娘写了休书。七出之条,竟条条都有。可怜慧娘,一心待她的相公,这欲加之罪,又何患如此。更让人伤心的是,那时慧娘已有身孕,她相公竟质疑慧娘的清白,连自己的孩儿都不愿意相认。慧娘她不甘心,便带着孩子守在村里。那知人善天也欺,孩子未满周岁便夭折了。慧娘她伤心欲绝,竟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人也变得疯疯癫癫。初时,还曾见过她一回,虽意识不大清醒了,可身上始终穿着她与她相公成亲那年做的石榴红裙!”
正文 第089章 石榴红裙(4)
说话间,正好经过一处矮房。李四娘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栋房子:“这房子,便是慧娘生前居住的地方。”
低低矮矮的房子,半隐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楚全貌。简制的木门半掩,透过稀疏的框条,可以瞧见院中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这房子是后来村民帮着修葺的,慧娘她……”李四娘叹了口气,有些不忍提起:“慧娘她是被活生生烧死在这房子里的。”
“活生生烧死,是意外吗?”刑如意蹙眉,刚刚靠近时,闻见的那股烟熏味儿似乎更浓了。
“听说是意外。”李四娘说着,又看了那房子一眼:“慧娘那时已是疯疯癫癫,她的爹娘倒是愿意将她接回去住,可是没过多久,她便自己偷偷跑回来。我想,她心里始终是放不下她的夫君,还指望那个男人能够回来找她。谁也不知道那火是怎么燃起来的,但燃火的时候,慧娘并不在,可就在大家伙忙着救火的时候,她却突然挣脱开众人,一下子冲到了火里去。有人说,隔着窗子,能看见慧娘站在窗前,抱个枕头,脸色温柔的轻吟着。我想,大概慧娘她,是把那个枕头当成了她的孩子。她突然挣脱众人,也是想要回去救自己的孩子吧。”
李四娘说话的时候,刑如意隐约瞧见那院中飘过一抹红色,犹如五月的石榴花,艳艳的。
“慧娘她死的时候,也是穿着那条石榴红裙吗?”
“应该是吧?那裙子,她始终不肯脱下,想来死的时候也是穿着的。”
刑如意又看了一眼那艳色,心中想着:“你终日盘旋在这里,是因为死的冤枉,还是因为惦记着你那负心的相公?”
世人都说,猫是通灵性的,此时的马涛被猫灵俯身,自然也能感觉出这院中的不同,于是呲着呀,叫的越发厉害。刑如意唯恐事多,就催着众人,先去找王彭他们,至于慧娘的事,等回头得空了再来处理。
眼瞧着村子走了过半,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倒是远处的树林里火光点点,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叫喊声。
“应该是王彭他们!”刑如意侧着耳朵听了一听,声音嘈杂,听的也不太真切。
“之前在酒肆的时候,他们说过,村中的一些人都变得和马涛一样,瞧眼下这情形,莫不是如那老伯所说,村子里的人都中邪了?”李四娘一脸担忧。
“猫灵复仇,有这个可能!”
“如意你说什么?”
“我说,有这个可能。”刑如意看了眼马涛,对常泰说着:“这马涛是一切的源头,只有将他弄醒了,才能知道这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眼下树林里的那些人,也不能不管,所以就只能劳烦常大哥和小盛子一趟,去看看,万一碰见个难以处置的情况,有衙门里的人在,那些村民多少也能安心些。”
“这马涛力气极大,人也有些古怪,只留你们两个在,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树林我一个人去就好,把小盛子给你们留下。万一生事,记得先保护自己。”常泰不放心的叮嘱。
刑如意原本想要拒绝,可看见身旁一脸担忧的李四娘,又改了主意。
“既如此,就让小盛子留下吧,有些事情,我们姑娘家的也不好动手。只是,树林那边的情况尚不明朗,常大哥自己也要小心。”
“我会注意的,若是有事,就让小盛子喊我。此地距离树林并不远!”
“嗯!”刑如意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见常泰走了,李四娘这才偷偷用手扯了扯刑如意的衣服,问她:“如何?”
“什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