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种夫妻之间,娘子和老爷之间才能够做的事情?”
徐良蓦地红了脸,声音喏喏道:“茴儿她是好姑娘,我虽非正人君子,可也不会在那种时候要了她的清白。况且,我师兄还在一旁。”
“可在现场时,你自己亲口承认了。”
“那是因为……因为……”
“好!我们继续下一个话题。”刑如意从中打断:“见面时,你可曾提过你想要吃鸡?”
“提过!”徐良低下头:“见面时,忽然听见鸡鸣,茴儿笑着说,我小的时候,最爱吃鸡腿,甚至还为了多吃两口跟她闹别扭。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不再争夺,而是互相谦让,让来让去,让到鸡腿都凉掉了,也没有人愿意咬那第一口。每每那个时候,茴儿就会装哭,然后逼着我去吃第一口,她吃第二口。茴儿还说,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吃鸡腿,所以私下里学了好多做鸡腿的法子,可她学会了,我却出家做了和尚。和尚是不能食荤腥的。我看她难过,就安慰她,说其实我也听想念那些鸡腿的味道。”
“然后刘茴就说自己回家做给你吃,还约了你们第二次见面的时辰?”
“没有!茴儿知道我出家的意念坚决,也没有强迫。她只说,等她改日出嫁时,让我再下山来看一看她。”
“最后一个问题,你师兄可使用龙涎香?”
“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你只管回答我,他用还是不用。”
“用的!师兄因患隐疾,幼年时常遭诸位师兄弟们在背后讨论,所以师傅为他购置了许多龙涎香,但只在出门人多的时候才用,平日里他都独居,用的也少。”
“那么,现在,让我们绕回刚刚的那个问题上。你与刘茴之间,既没有发生亲密的关系,那么为何案发之时,你要亲口承认你与刘茴欢好过?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刘茴被人强暴,你知道在验尸时,仵作一定会发现这一点,所以便亲口承受,那个施暴之人,就是自己。”
徐良沉默着握起了拳,眼角微润,却是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现在,让我来帮你还原一下案情!”
“你与刘茴自小青梅竹马,加之两家家境相似,且父母相交甚好,所以自小你们也被定下了亲事。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你的父母与刘老实之间发生了冲突,我猜想着一定是与利益有关的,否则依照刘老实的个性,也不可能接连对你的父母下手。”
“是一箱珠宝!”徐良突然开口说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隐约记得,那时候我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中秋节,我爹娘与茴儿的爹爹相邀在河上庆祝,租借的渔家小船,虽不华贵,但也是样样都有。我娘准备了月饼,爹爹准备了好酒,茴儿爹带了许多的肉,我们都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月入中天的时候,都睡着了。不知不觉,小船竟顺着洛河飘出了好远,最后卡在一处芦苇荡里。再然后,迷迷糊糊,我听见爹娘在说话,说是河匪在外头杀人,隐约的,我也听见了哭声,可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我从船舱里出来,就看见我爹娘,还有茴儿的爹,都站在船头,船缓缓的从芦苇荡里驶出,银白色的月光下,映照着的是一片血粼粼的河水,上面飘了许多的浮尸。我娘心软,轻声跟我爹说,要不要下去看看,兴许还有活人。我爹说,河匪出手,哪能留下活口,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免得河匪回来,咱们也一同遭了劫。”
“只可惜,你们没能离开!”
“是,我们没能离开,或者说是天意使然,让我们两家的和平共处,心地纯善都留在了那个蔓延着血气的夜晚。”徐良眼中一片虚无,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中秋之夜。
正文 第105章 孙仙少女膏(6)
刑如意静默的看着徐良,她在等待,等待徐良用自己的方式来缓解。
微闭的眸睁开,徐良的眼中,虽有隐痛,却也渐渐的清澈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那里的时候,听见了求救声,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他藏在芦苇荡里,用一双苛求的眼睛看着我们。我上前,轻轻拉了拉爹娘的手,我希望他们能救那个孩子。事实上,我的爹娘也都行动了。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后来的举动,或许那个夜晚也会变得不一样。可没有如果,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孩子被救上来之后,指了指水下,说里头还有东西,是他爹娘给他留的。他还说,他爹娘临死之前,让他带着那些东西去找他的叔叔。他的叔叔,是在洛阳城里做官的。
东西被打捞上来了,是一箱珠宝,就是夫人小姐们常用的那些,虽然不是多贵,但变卖之后,也能换取不少的银子。我想,那箱东西大概是孩子娘亲的,在遇到河匪时,孩子的娘亲把孩子连同那箱子东西一块儿推到了河里,并且让他隐藏起来。如果没有我们的出现,那个孩子或许也会死在河里,珠宝会沉入水底。但就像是我刚刚说的,没有如果。
返程的时候,我睡着了,那个孩子也睡着了。可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爹娘都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爹娘,那个小哥哥呢?爹娘说,下船之后,小哥哥就自己走了。可我爹娘终究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没有多久,我爹就在酒醉时吐露真言,说他们临时起意,将那个孩子扼死,推进了河里,然后私藏了那箱珠宝。我不知道是谁最先提议这么做的,但他们的确那么做了。或许是因为看见我爹不能保守秘密,或许是因为分赃不均,茴儿的爹爹在暗中下了手。我娘她明明知道,可什么也不敢说,因为说了,也同样要被官府抓走。
再之后,我娘也死了,又隔了几年,我无意间查到,我爹娘的死,都跟茴儿的爹有关。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与当年的我娘一样,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事情戳穿了,对谁都不好。我虽侍奉佛祖,可我终究还是凡人,藏有私心。”
徐良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姑娘,请继续吧!”
刑如意缓了缓神儿,才继续自己刚刚的案情还原。
“你无意间得知了你爹娘的死,既没有办法去找刘老实对质,更没有办法复仇,同时也不能再面对刘茴,所以你变卖家产,上山出家为僧。刘老实虽名为老实,人却极不老实,对于你出家的缘由,他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或许是因为刘茴真的能干,所以一年多来,他也并未强制性的给刘茴再寻婆家。
街上无意想见,让你在佛前好不容易才静下的心,又活了起来。你之所以带着你的师兄一起,就是担心自己的情不自禁,但是你万万没有料到,其实你的师兄,也是身着佛装,毫无佛心之人。他因为自己的隐疾,自小被人奚落,虽有师傅呵护,与跟众位师兄格格不入,就连下山化缘这种苦差事,也多半由他来做。心中不平衡,加之尘世繁华,你这师兄的心,只怕距佛远,距魔近吧?”
“姑娘既已知道,又何必来问?”徐良一脸痛楚。
“因为官府需要你的实话实说。徐良,刘茴死的很惨,你也看见了。这种时候,不是需要你为她遮掩,而是需要你帮她讨一个公道。你死了,自然一了百了,可是真正害死刘茴的人呢?任由他逍遥法外,然后寻了机会,再去祸害别的人?黄泉路上,奈何桥边,看见刘茴,你又该如何面对她的询问?”
“姑娘,我求你,别再逼他了。徐良哥哥他心善,我求你,求你不要再问他了。”刘茴的声音,自刑如意的衣袖间传来。
刑如意轻叹了口气,看着徐良的眼睛道:“你还想不想见一见刘茴?”
徐良抬起眼,没有说话。
刑如意挥了下手,空间和时间一下子都静止了。她酷酷的转身,看见狐狸,靠在墙角冲她微笑。“嗯,你这一招狐假虎威练习的还不错!”
刑如意冲狐狸吐吐舌头,将观音画卷掏出,打开,轻轻吹了一口,刘茴立马出现在了眼前。她看着徐良,双眼通红,想要走过去,可想到自身已无清白,咬了咬嘴唇,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徐良哥哥,茴儿的死,与你无关。茴儿求你,将真相告诉给大人,不是为茴儿讨回公道,而是茴儿不想你无缘无故的去死。”
“茴儿,你别再说,你都死了,我又……又何必活着。”
“可就算要死,茴儿也不要你用这种方式。你不是杀人犯,更不是杀死茴儿的凶犯,茴儿不要你用这样的身份来到冥间。”刘茴跪在地上:“徐良哥哥,你可知道,被冤死的人,鬼魂是没有办法转世的,他们只能守在望乡台上,一年又一年的等着,看着。茴儿知道,今生今世,已经没有办法跟徐良哥哥做夫妻了,所以我们许给来世好不好?茴儿不想你没有来世,更不想茴儿的来世没有你。那样的话,茴儿又何必投胎,何必轮回,何必再经历一场人世的心酸。”
“茴儿——”徐良看着刘茴,缓缓的伸出了手。
刘茴却往后一躲,说了句:“茴儿今生,已经配不上徐良哥哥你了。况且你是人,茴儿是鬼,人鬼殊途,此生枉然。”
说完,刘茴突然转了个身,面朝着刑如意和狐狸:“姑娘,茴儿是被他的师兄强暴的,茴儿的死,也是他所为,跟徐良哥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知道没有用,我不是当事人,更不是证人,我说的话,官老爷是不会信的。”
“那——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能帮到徐良哥哥?”
“茴儿!”徐良稍稍往前挪了一步,看着飘忽的刘茴,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极为珍贵的珠宝:“你真的想要我说吗?”
刘茴点点头:“徐良哥哥,答应茴儿好好活着。黄泉路上,茴儿等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