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益也乐了:“真的么孙太太?”
“若有合眼缘的女孩子,我一准先介绍给你。”
“那么就太谢谢孙太太了。”
黄马克本在气头上,听闻,叉腰立在窗边,讲话不免有些不分场合,“习惯了白人女人直来直去,再去见识中国女人弯弯绕绕的脾性,怕是会不适应吧,你说是么谢先生?”
他这话讲得奇怪,谢择益听完抬眼只抬眼去看乔玛玲——后者恨恨的笑了,拿法语说道:“黄马克,你倒是见多识广啊?哈哈。”
乔玛玲说完起身,取了挂钩上的大衣,怒气冲冲的离开餐厅。
也不知谢择益法文到底是不好,还是假装听不懂的抬眉问道:“黄太太讲的是什么?”
至少楚望是听懂了,不由的啧啧叹息——看来小两口的矛盾终于是爆发了。
黄马克尴尬笑笑,扭头不则声。窗外海水里的场子刚热络起来,谢择益只看了一眼,道,“几年前德国战败,英国军舰航行到汉堡港口,往海水中扔烟头与便士,也有不少人哄抢。这类事情,最易使人引发弱国悲思。”
黄马克道:“谢先生乃是英国绅士,不知从哪里懂得的弱国悲思?”
谢择益笑笑,似乎懒得与他计较,下颌往外略抬,问道,“还不去追?”
黄马克轻咳一声,与孙先生太太道个歉,也拾起大衣匆匆追出餐厅。
——
当天宴席不欢而散。小姑妈本意嘱咐她跟着谢择益长见识,哪知见识没长成,倒眼睁睁看了一场家庭不睦的戏。
只是楚望不解的是:向来八面玲珑的谢择益,今晚却似乎是决计不肯给黄马克留情面,专诚使他败兴而归似的。
难不成此人还对玛玲姐余情未了,故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回了房间,葛太太仍在沉睡。蜜秋让仆欧给她拿了许多小吃水果来,摆了整整一书桌,生怕将她喂不成只肥鸭子。她有想与真真分享的心,但又估摸着乔太太这时已让她睡下了。待蜜秋要来带她去洗漱时,门却被咚咚叩响。栗戚去看门,薛真真便立在门口,小声说:“请楚望出来,我有非常非常非常的要紧事找你。”
“什么事?”
“玛玲姐与黄先生还没回来,大姑妈都快急疯了。”薛真真压低嗓门,“只有我知道他们今天吵了一会架,你说这船就这么大,他们会去哪里?”
她穿上衣服正准备与真真一起出去,却听到葛太太在后头一声冷笑:“什么只有你知道乔太太能不知道?怕是她自己不好出面,便拿你当枪使。明面上让你来找楚望,你们两个小的能做什么?还不是来求我来了?”
真真不好意思朝楚望吐吐舌,“什么都瞒不过葛太太。”
“我那不成器的姐姐,家务事从来处理不好,事事来求我给她做主。她自己没本事,轮到她女儿头上也是。没完没了的,做完还讨不着半点好处。” 葛太太懒怠抬眼皮,吩咐蜜秋,“你带着她两去看看热闹也好,看看如今年轻夫妇都怎么吵架的。打起来也别去管,只稍微拦着点,别闹出人命就是。”
蜜秋笑道:“是呢,哪能让咱太太事事都替她事必躬亲的。”
顿了顿,她又叫住蜜秋:“你也别去了。姓黄那个的在外头跑生意,身上少不了带着点火器,我那侄女真要拼起来,你们几个也拦不住。你去隔壁敲敲谢少的门,他是个有主意的,让他带她两去看看热闹。”
葛太太懒洋洋的说出“看热闹就成,别出人命罢了”这种话,听得真真目瞪口呆,楚望倒是见怪不怪,觉得话从葛太太嘴里这么说出来,到时候能帮上忙的也还只有她而已。
蜜秋忙去敲隔壁的门,三两句交代清楚,谢择益轻飘飘一句“知道了”了事。
船舱乌压压的,正狂风大作。谢择益披上单薄风衣,三两步踏出房门。穿堂风吹过来,风衣也随风动着,看起来好似那件衣服挂在他宽阔肩头,下面的身体空荡荡轻飘飘的。
他立在门口朝两个姑娘招招手,抄着一口不知上来学来的港式东北话,“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 *黄先生乔玛玲(黑人问号脸):我们不要面子的啊???
——
*下章结束开启主线。
*最近一周都日更,一般是在18:00
☆、〇五五谢先生与黄先生之四
黄先生与乔玛玲在顶层玻璃露台咖啡厅阳台隔间被找到。
看起来黄先生也刚找到乔玛玲没太久, 是故三人一踏进露台咖啡厅的门, 便听得黄先生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
“——那谢择益是个什么玩意?一天到晚替你那位小姨妈鞍前马后的,他两差了不过十五岁, 你说他们没什么关系, 你当我马克黄不懂男人女人那点子破事?”
真真与楚望都替谢择益捏了一把汗。
楚望抬头瞥了一眼谢择益,“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嗯?不, 正是时候。”
谢择益面不改色带着两人悄没声息坐在角落暗处, 仿佛黄马克骂的人不是他。真真从旁边报纸堆里摸出一张报纸,摊开来,将自己与楚望两人挡了个干干净净:“我看过电影, 这么伪装的,是不是?”
谢择益不动声色将那张报纸抽走, 报纸后头两个少女木眼睁睁见他将那张报纸叠吧叠吧, 又放回原处。
远处乔玛玲笑道:“你厉害,你去他面前横去啊?在我跟前凶什么。谢择益他爸爸从前落魄时,姨妈她雪中送炭, 如今他爸爸在香港站稳脚了,自然不忘姨妈往日恩情。姨妈为人知冷知热,做事识趣得体,谢爵士自来有什么交际与会, 都愿意往葛公馆送人,捧葛太太的场。这么多年交情,连带长子谢择益也在葛公馆风月场上混大的。香港谁人不知葛太太与谢爵士是从友人做到有情人的?如今谢择益念书出来,葛太太不过依旧帮着谢爵士提携他儿子罢了。”
黄马克笑了好一会儿, 笑得原处藏着的两个小朋友都有些不寒而栗。
乔玛玲道:“你发什么疯?”
黄马克止住笑,声音越发阴沉:“你很会替他辩白么,嗯?”
“你还有脸来说我?你养野女人的事怎么不说?
“我他妈的我养什么女人了?!”
乔玛玲想是憋了许多年。人怒极的时候,反而平静异常。她继而冷笑一声:“将那法国女人养在越南,是当我睁眼瞎?”
黄马克自以为掩藏的很好,一朝被拆穿,整个人仿佛一只鼓鼓的气球,气过了头,霎时间冲天气焰都灭了。他竭力辩驳道,“她母亲有病在身。全副家当将她送去念书,全家指望她一个人。只因听说我与她的事,父亲便叫人将她痛打一顿,如今连出门见人都见不了。她又有什么错?我若不照料着她,她与她母亲还有什么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