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顽小马。”
“你的小马那么多,究竟想顽哪个?还是说,你自个儿去箱子里取?”母子俩回到母婴室,朱厚照从他的一大堆小马中挑出了他最长情的小木马与能够套上木马的小马车,坐在地衣上顽了起来。
不多时,何鼎忽然领着一群捧着各式物事的太监过来了。随在他们后头的还有王献以及内库的守备太监。张清皎挑起眉,便听何鼎笑盈盈地道:“娘娘,方才万岁爷趁着休息,特意去了一趟内库给娘娘挑了些礼物,差奴婢赶紧送过来。”
“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来挑礼物了?”张清皎讶异道,“这不年不节的,送甚么礼物呢?”他们俩较之寻常夫妇更加亲密无间,与生辰以及节日相比,更注重平日里的相互关怀和信任。当然,生辰与节日少不得送礼物,却不以名贵礼物为重,而是更看重为彼此费的心思与情意。如今皇帝陛下特特地去内库寻了礼物出来,可并不常见。
“万岁爷说,许久都不曾去内库瞧瞧了,给娘娘挑些能用之物,仅此而已。”何鼎回道,躬身让底下的小太监们依次将礼物献上。为首的便是价值千金万金的头面首饰,样样都金碧辉煌,硕大的宝石与珍珠打磨得光华璀璨。
其次便是新进贡的各色名贵衣料,缂丝、织锦等。不仅有图案鲜艳明丽者,亦有天水碧等纯色布料。再次便是可供赏玩的摆件以及笔墨纸砚、印章等物。总之,皇帝陛下几乎是将内库中所有自家皇后会感兴趣的物事都挑了出来。
张清皎不由得笑叹:“这么些首饰与衣料,我便是每日都换新的,恐怕也能穿戴半年呢。”虽说内库本便是属于他们的私库,甚么时候拿取都由得他们,可眼下这一地的礼物,几乎是将内库中最珍贵的那些都拿来了罢。
“卿卿不喜欢?”朱祐樘出现在门口,显而易见已经在外面立了一会儿。
“当然喜欢。”张清皎道,知道他眼下就等着自己的反应,自是不会教他觉得失落,“万岁爷特意给我挑的,挑的也都是我喜欢之物,我能不觉得欢喜么?可是,坤宁宫里已经处处都塞得满满当当了,哪里还能放得下呢?”
“衣料之流可不必放,直接拨给尚宫局司制,让她们尽快给你做出新衣衫来便是了。至于头面首饰,我看你的梳妆匣并不算满,应当还能放得下。若实在放不下,便让人给你打造几个更合适的妆匣。摆件以及笔墨纸砚等物,都可收在书房中。”朱祐樘三言两语便归置妥当,单手抱起朱厚照,牵着她的手回到东次间。
“此外,我给大哥儿和咱们大姐儿也挑了些物事。大哥儿的,暂且便让他的乳母收着,隔三差五拿出来奖励他。大姐儿的,便由你来收着,等她出世之后再一样一样地给她。”提起女儿,皇帝陛下的双眸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发亮。
张清皎禁不住嗔道:“原来我和大哥儿都算是沾了姐儿的光。”
“应该说,大哥儿和大姐儿都是沾了你的光。”朱祐樘笑着更正道,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平的小腹上,“今儿觉得如何?大姐儿应当比大哥儿当初温柔体贴些罢?想来她也一定舍不得折腾娘亲……”
“这还没到她折腾的时候呢。”张清皎接道,“不过,万岁爷大可不必担忧。尚医局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尚食与司膳也开了食方。无论到时候反应如何,她们都会及时更改食方与补药方,定然无碍。”
“我知道,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朱祐樘道,“你既须得顾着宫中事务,还得照顾着大哥儿,定然耗神耗力。倒不如,将大哥儿放到乾清宫去,由我照料着他。如此,我才会觉得宽心些。而且,大哥儿不是一直都想寻我么?让他习惯来往于坤宁宫与乾清宫之间,接触接触内阁与诸臣,对他亦有益处。”
“他才一岁半呢。”
“我知晓,只是让他熟悉熟悉乾清宫而已。多见见那些外臣,也能练一练他的胆气与见识。指不定每日他在东暖阁里听着我们议事,熟悉之后,便能很快适应这种生活,也会渐渐懂得自己该承担甚么样的责任。”
一岁半的幼儿,能懂甚么?张清皎无奈地想,但对于朱祐樘的提议,她却无法拒绝。毕竟,他是皇帝,他亦是父亲,应当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得该如何教养出一位太子。她能教导朱厚照的,是他的性情,是他的习惯,是他启蒙的知识,亦是他宽阔的胸怀与超前的眼光;而他能教导朱厚照的,则是如何成为一位负责任的明君。
朱厚照自是不知,爹娘三两句话间,便决定了他日后顽耍的地点。一家人用过午膳后,朱祐樘便牵着他的小爪子,缓步带着他前去乾清宫。小家伙是首次单独跟着爹来到这座有些陌生的宫殿,大眼睛扑闪着左顾右盼,很是好奇。
朱祐樘陪着他顽了一阵,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爹去处理朝政,你在这里安心顽。若是困了,便睡在榻上。如果想娘了,便让何鼎带着你回坤宁宫,如何?”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开始探索“新地图”。见他身后跟着乳母、宫女、何鼎等人,每人都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他,朱祐樘放心了许多,便转身回了明间。
不多时,阁老们前来觐见,商议朝务的时候难免听见了隔壁的咯咯笑声。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太子殿下,他们自然无话可说。而且,听着太子殿下如此中气十足的笑声,他们该感到高兴才是。东宫身体康健,可是稳固国本的大事。
商议完事后,朱祐樘便近乎炫耀似的将朱厚照牵了过来,让他见过几位阁老。阁老们听皇帝陛下说起自家儿子如何如何聪慧,皇后如何如何贤惠,未出生的女儿又是如何如何善解人意,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心满意足地炫耀完毕后,朱祐樘才挥挥手让他们离开。满心欢喜无人能够分享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适了,如今他终于寻得机会将自己的幸福夸耀出去,自然是无比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妹妹是神马,能吃吗?
ps:一心认定这是女儿的皇帝陛下,就不怕再生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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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抓虫~
最近一直追山竹云追风,虽然身在北京,但这颗山竹依然深深地吸引了我……
第336章 交流教子
不仅是内阁, 接连数日, 受召前往乾清宫议事的所有大臣皆领受了皇帝陛下的“傻爹”会心一击。初时他们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毕竟平日里所有人提起自家妻儿无不是自谦之语,且皇帝陛下怎么瞧也不像是那等爱夸耀的性子。却没想到,提起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皇帝陛下便仿佛变了个模样。
先不提皇后娘娘, 就说太子殿下罢。早慧的孩童确实不少,却也并非极为罕见。瞧瞧李东阳罢, 那可是三岁的时候就能作尺大的书法, 且能轻轻松松在御前应对的人物, 五岁便能讲读《尚书》大义。有这种聪敏绝顶的人物在前, 谁家生出个机灵小子便会四处夸耀呢?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夸耀自家儿子, 众人少不得会心里嘲弄几句。可谁让这是皇帝陛下呢?他们非但不能假意附和,还须得真情实意地恭贺。于是,时不时被皇帝陛下牵出来遛一遛的太子殿下便见到了一群瞪大眼仔细望着他的老头儿。
朱厚照素来天不怕地不怕, 性子里最不缺的便是胆气。见到这些陌生的老头儿,也不管他们生得如何、带着何种神情,都只管迈着肥腿好奇地围着他们转圈。因着朱祐樘尚未蓄须,一群叔叔也尚且年轻,内官太监们亦不可能有胡须,他对老头儿们各式各样的长胡须格外感兴趣, 伸着肥爪子有些跃跃欲试。
可他年幼矮小,怎么都不可能够着众臣精心打理的美髯,便只得转移注意力了——譬如说, 品阶不同的群臣所穿的常服不同,即使都是服绯高官,胸前背后补子图案亦全然不同。于是,他便只盯着那些图案,奶声奶气地问这是甚么、那是甚么。
朱祐樘耐心地回答他的疑问,还亲自指着那些图案教他如何辨认。反复了一两次后,小家伙已经对这些图案有了印象,时不时地便蹦出一句“鹤鹤”(仙鹤)或者“雀雀”(孔雀)。他对二品文官所服的“锦鸡”却很是无法理解,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公鸡母鸡还是小鸡仔,都长得不像眼前这只“鸡”。
如此几回之后,即使众臣都觉得皇帝陛下对太子殿下的疼爱有些过度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殿下确实天资聪颖。不是每个幼儿见到这么些陌生人的时候,都能如此坦然。更不必提太子殿下跑得那叫一个顺当,说话吐字清晰,也有了些自己的想法,确实聪慧过人。。
反应最为自然的,当属李东阳、谢迁、王华等人了。他们尚且不是甚么高官,却因着经筵与日讲的缘故,也时常来往乾清宫。面对皇帝陛下抱着太子殿下听讲的行为,或者放任太子殿下在旁边玩墨汁涂鸦的行为,他们不但并没有进谏指责礼仪不当,反而对太子殿下表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虽说三人的儿子都已经成年了,可毕竟都是爱子的父亲,对于皇帝陛下炫耀儿子的行为亦颇有些感同身受。于是,日讲过后,君臣几人便交流起了教子经以及与儿子们相关的甜蜜的烦恼。
这个说,儿子样样都好,身子骨却太弱了,可真是令人发愁;那个说,儿子都放在故乡由祖父母教导,多年不见实在有些想念;还有一个说,儿子这回会试落榜了,偏还不当回事,真觉得他指不定甚么时候又开始胡思乱想。
皇帝陛下将他们的烦恼都暗暗记在心里——首先一则,大胖儿子的健康是最重要的,能跑能跳能吃才是福气;其次一则,绝不能让年幼的儿子离得太远,否则他与皇后每日都会念着他,他心里也不会好受;再一则,若儿子做甚么事失败了,也须得默默地支持他再次尝试,可不能让他多想多思。
浑然不知皇帝陛下正在从他们身上汲取教子经验的李东阳三人倒了些苦水,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皇帝陛下微微一笑:“若有机会,朕也想见一见三位先生的爱子。西涯先生和实庵先生的爱子在京中,改日便让他们进宫罢。至于木斋先生,也早日让爱子们前来京城会试,朕便能见着了。”
“这,怕是与礼不合。”李东阳等人忙行礼道。
“朕不过是召见才子,有何与礼不合之处?”朱祐樘摇首笑道,“三位先生尽管放心便是,不过是见一见他们而已。”言官固然凶猛,但这种召见才华出众的年轻人之事,列祖列宗都曾有过,也不独他一人。
天子召见,自然是无上的恩宠,李东阳与王华也并未再推辞。谢迁对儿子们的未来自有安排,倒也不觉得失去这次机会有多可惜。三人告退后,倒是李东阳笑道:“说来,实庵的长公子,我们都还不曾见过呢。择日不如撞日,木斋,咱们今天就去一趟王家,见一见这个让实庵又爱又恨的年轻人罢。”
谢迁与王华交好,当然曾经见过他的长子王守仁。但他对这孩子的了解也并不深,见王华成日里为了这个儿子长嗟短叹,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