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惠嫔?她不是还在同光宫禁足,极少出来么?怎么会有这般大的胆子!”齐怀恩一震,却又有些隐忧的猜测,那蒋妤最恨自家主子,如今趁皇上不在京城,今晚皇城又乱糟糟,生了乱子,只怕是想趁这个良机报复主子。
齐怀恩急得一挠头,定了神,立刻吩咐几个宫人:“快,去通报慈宁宫那边!”
聂嬷嬷急道:“完了,今儿慈宁宫那边乱得不行,都封了路,什么事都不让近前,只怕连太皇太后都见不到,这可怎么是好。”
初夏想起什么,交代几个宫人:“沈侍卫今天在宫里值勤,你们赶紧去哨岗通知他一声。”又拉了齐怀恩,带了几个太监,去了同光宫,在大门口嚷着要面见惠嫔,并且让惠嫔叫出自家主子。
如一路两人所料的,蒋妤被外面惊扰,只携着几名宫人出来,站在庭院里,对着门外的初夏等人讥讽道:“还真是有鬼,你们主子不见了,跑我这儿来找?我这儿可不是贩卖人口的人牙子商行,若有证据,现在就去报太皇太后来搜,若是没证据,你们再这样吵嚷就是以下犯上,别怪我叫人将你们几个狗奴才拖出去打死!”
齐怀恩正要撸袖进去,初夏将他一扯,蒋妤便是再笨,也不会将人藏在自个儿的宫殿,这会儿没时间跟她继续纠缠,找到主子才是最重要的,她拉了齐怀恩小声道:“你注意到没?惠嫔那心腹婢女一向跟在她身边,这会儿却不在,会不会是惠嫔派了出去——跟咱们主子在一起?”
两人再不多说,匆匆离开了同光宫,走回一半路,只见聂嬷嬷已追了过来,喘着气儿道:“慈宁宫的几面路都拦了,禁卫死活不放,说是太皇太后放过话了。奴婢们好说歹说,那些人也都不让咱们进去……”
正在这时,男子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肇一脸严肃,领着几个禁卫闻讯过来了,一见初夏等人的神情,不用多问就知道人还没找到。初夏眼下只能指望着沈肇,焦道:“沈大人看如今怎办?那惠嫔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恐怕会对主子不利,得要尽快找到,还请您多带几个侍卫帮忙搜一下。”
偌大的皇宫,夜色一抹黑,主使者不说,能去哪里找?光靠几个侍卫一时半会儿哪里搜得到。
沈肇脸色一动,让几人稍安勿躁,带着人朝皇宫的西北所大步而去。
夜幕下的崇文殿沉静而庄严,刚有人入驻的喧嚣已经退了下去。
先随秦王进京的一批将士已经安排在了各间配殿耳房内。
不到几个时辰便要天亮,待雄鸡一唱,天光大白,太皇太后懿旨一发,朝上的这一柄权杖,便会重回他手上。
一年多的隐忍,并非白费。只有如此,他才能光光亮亮,堂堂正正,被人恭请着返朝掌权。
夏侯世廷坐在案后,轻手抬指,摩挲沾了尘埃的案头。拓跋骏和施遥安见大局已定,亦是心情松弛,陪着主子站了半天。
拓跋骏与施遥安说了会儿话,朗笑道:“三爷,我已经通知了陕西郡那边,今日的事情一定,长安那边剩下的亲兵和王府近臣都会后批赶来京城,三爷局势便更稳固。”
“拓跋将军这么高兴,是因为五娘要来了吧。”施遥安调笑,当时三爷让拓跋骏夫妻先去北方,以刺杀赫连允威胁皇上,后来三爷北上,拓跋骏也与岳五娘也都留在北边,跟在主子身边。
“小子,你娶了媳妇儿就知道我是个什么心情了!”拓跋骏毫无羞色。
听得这话,夏侯世廷蓦的抬起头,顿了一顿,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朝北面望去。
朝北方向,正是后宫所在地。
施遥安知道三爷在想什么,低道:“太皇太后说得没错,娘娘……云美人如今是皇上的人,三爷和云美人关系需要避忌,三爷刚回宫主事,总不能让人议论您肖想后宫的妃嫔。暂且忍几天,等稳定了,再想法子要回不迟。”
云美人。听了这称呼,他眉心虬蚺成藤蔓,嘴角又凝作冰,冷笑一声。
正这时,门外传来急遽脚步和有人吵着要进来的声音,眼看崇文殿外面守夜的人拦都拦不住。
“怎么回事?是谁敢闯殿?”拓跋骏不耐烦,出去正殿,只见几个大内侍卫模样的人往里闯,刚要走过去赶人,施遥安后脚已赶过来,看着来人一讶:“沈大人?”又大声:“快放开!是原先的京城指挥使同知沈大人!”
拓跋骏虽未见过沈肇,却听过他为秦王开过城门,应该算是自己人,一听,也赶紧让人将沈肇请过来。
几名随秦王进京的亲兵一松,沈肇推开众人,走到殿前廊下,抱手:“夜深打扰秦王,冒犯了,下官有要事相禀。”
殿内,夏侯世廷的幽深眸光落至门外人身上,沈肇当时开城门是为了谁,他心知肚明,后来自甘领罚降为皇宫侍卫,只怕也是为了解她的动静,方便照顾,眼下对他态度倒也算客气:“沈大人说罢。”
殿外,男子焦急的声音贯穿夜色,驰风而来:“云美人被不知名宫人带离瑶台阁,不见踪影,还请秦王派人手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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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菀沁撑开沉重的眼皮,鼻子下犹有迷香的残余味道,四肢软绵绵的,四周环境阴气森森,头顶上吊着昏黄的灯盏,嘎吱晃动,身子下面是潮湿的地砖。
目光所及处,是一格格被木头栅栏围住的囚室,窄小得一丝月光都无法射进的小天窗,和挂在墙上的镣铐枷锁。
是牢狱,皇宫里的牢狱。
“醒了?来人,将云美人搀过来。”女声冷冷。
她艰难地循声望过去,是蒋妤身边的贴身婢女,不禁好笑:“你主子是个疯狗,你也疯了么。借太皇太后口谕将我挟持到这里,你们也脱不了一个死,现在,瑶台阁的人应该都在找我,你家主子便是想整我,也不必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
那婢女笑了一笑,声音阴涔涔:“皇上不在宫里,太皇太后如今自顾不暇,今夜皇城起了乱子,正经事儿都忙不完,谁顾得上区区一个美人?就凭你瑶台阁那几只小猫小狗,等找着你时,只怕已是干尸一具。明日我家惠嫔自有说法,云美人就不用操心我家主子如何善后了。”又一弯腰,拾起手边一张薄绵帕,放进装满清水的铜盆里浸湿,又捞起来,双手一转,拧成半干。
一个公公走到云菀沁身边,就是刚才那名小太监,将她一抗,搀起来,摁在牢中的石榻上,平躺下来。
婢女拿着汲满了水的棉帕过去,将帕子打开,铺在她的脸上。
濡湿帕子牢牢黏在皮肤上,密封罩住云菀沁的整张脸。她只能吐气,不能呼进空气,那帕子汲满了水,沉沉的,也吹不下来。
“云美人可见过这种死法,”婢女悠悠说道,仿似在聊天一般,又从一堆干帕子上拿起一条,浸湿后,加盖了一层,“宫里的人叫做‘贴金纸’。将湿巾一层层盖子脸上,人只有出气儿,没进气,慢慢窒息而亡,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不会让人怀疑,却是最痛苦的死法……哎,奴婢也觉得这手段太狠了,可谁云美人那样害惠嫔,惠嫔恨云美人入骨呢?”
第二条湿巾覆面,空气更稀薄,云菀沁手脚开始挣扎,却被那公公给压得紧紧。
“再告诉云美人一件事吧,是惠嫔非让奴婢在您枉生前说的,”婢女暂时停下加盖金纸,蹲下身,在她耳边低笑,“云美人可知刚刚是谁进宫镇压郁相和群臣?咱们惠嫔打听到了,是秦王——秦王没死,回来了呢——云美人与前夫好容易重逢,却缘悭一面,天人永隔,定当是懊恼得很吧——”这也是为何自家惠嫔非要今夜动手的缘故,一来,今夜实在是大好机会,二来,秦王回来了,若今日不动手,只怕以后再难有机会。
石榻上人听了婢女的话,身子一颤,粉拳攥紧,双膝一躬,又被公公按了下去,
是他,他回来了。降临的死亡阴影,竟一瞬被惊喜掩盖,让她几乎忘记自己快丧生在牢狱里。
与此同时,第三条贴上来,湿巾如毒蚁,一黏上去,就巴得紧紧,吞噬了外界的空气,刚刚的惊喜流失,她意识慢慢丧失,呼吸困难,宛如被丢上岸,被太阳活活蒸烤得快要龟裂的鱼,连挣的力气都没了。
似是又回到重生前被二妹退下池子溺水的那一刻,一模一样的感受,呼吸不到任何空气,耳朵嗡鸣,胸口快要爆炸。还有,脑子里闪过无数次过往场景,就像走马灯一样。
前世病亡前,她脑海也是闪过幼年、童年和少年时的记忆片段。
好像人临死的时候才会这样,脑子里回放零散记忆。
难道这次,真的逃不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