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强权出忠臣的戏码。
但能从沈家手上光明正大抢人,并且还抢得对方哑口无言的,庄浅觉得这是真手段,也是气魄十足地表现。
否则明知鸡蛋碰石头的事情,谁愿意做?她从来都没怀疑过靳正言的智商。
所以思考一番之后,庄浅又开始愁苦上了:虽说猪队友不好,但也有一点好——你可以随手一刀便将其捅死;而虽说有个实力超群的后盾是好,但也有一点不好——他说不定某个时候就会给你一刀。
在欢天喜地拉着靳正言下水的同时,庄浅开始心生提防。
……
两个小时之后,靳正言从里屋再次出来,模样依旧周周正正,发丝都没有一丝凌乱,身上暗蓝色制服没有半丝褶皱,只除了浑身上下一股子缭绕不去的血腥味儿,没有半点异样。
“你进去吧,他肯说了。”他随手给她关了电视,沉声道,“没事别老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庄浅不耐烦地抢回遥控板,觉得他管得太宽了,但依然乖笑着说了声谢谢,也没问他究竟是怎么“审问”的,起身径直朝里屋走。
“你等一下,”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眼神复杂。
“怎么了?”庄浅转过身来。
“刚才……程顺安说了点关于你父母的事情,”靳正言扫了眼她的表情,没看出异样,他才一口气说道,“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尤其是你母亲——”
庄浅眉头蹙了蹙,“我妈妈怎么了?”
靳正言:“你母亲不是自杀的。”
“你说什么?”
“还有你父亲,他可能,跟你想象中的有点偏差……”
庄浅脸色不好看,没再继续听下去,冲进里屋的时候,脚步都踉跄了几下。
里面,程顺安被绑在椅子上,庄浅粗略来看,并没有看到他身上有明显被殴打的伤痕,但靳正言跟进来的时候,她明显注意到,那一瞬间,程顺安骤缩的瞳孔中倒影出的情绪——恐惧。
是那种纯粹而单一的恐惧。
“把你刚才跟我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靳正言搬来凳子,让庄浅坐在程顺安对面。
程顺安耷拉着的眼皮一掀,看了庄浅一眼,嘴唇动了动。
他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很多,从前的矜贵与儒雅不再,庄浅之前与他接触时就已经在知道,他压根就是在求死了。
她缓了语气开口道,“程叔叔,我叫你一声叔叔,是因为你曾对我和我妈妈有恩,因此我不想为难你——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是要蓄意报复任何人,我要的只是纯粹的真相而已,希望您成全我。”
“真相?什么是真相?”程顺安喉咙沙哑,明明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却沧桑得仿佛八旬老者。
他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笑,“小浅,我看着你长大,无论你怎么蓄意掩饰,你跟你那个狼子野心的父亲一样,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就是蛇蝎心肠。”
庄浅目光一沉,逼问,“两年前,我妈妈在疗养院,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我杀死曼曼的,”程顺安直截了当地承认。
他又笑了起来,整张脸都扭曲出了褶皱,目光中有种奇异的兴奋,“是我亲手杀死你母亲的,我用枕头捂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她其实不想死,她一直挣扎、挣扎、直到后来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庄浅掐在一起的双手隐隐开始颤抖,“……为什么?”
“因为她蠢!因为她识人不清!因为她哪怕是疯了都还想着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程顺安陡然激动起来,面色狰狞,整个人在椅子上拼命挣扎,大吼,“你父亲死不足惜!她却还想着替他报仇、她活着就是个笑话!“
“啪!”
庄浅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得他顺便唇角立刻就溢出了血渍,半边脸红肿。
程顺安整个人昏昏沉沉,口中仍不罢休地大声叫骂,骂她、骂庄曼、骂秦贺云……庄浅脸色大变,怒不可遏地起身,猛地掀翻了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
“你冷静点,”在她又要动手的时候,靳正言拉住了她,紧紧握着她攥紧的拳头,“他是在故意激怒你,求死。”语毕转眼向程顺安,“你最好尽快把事情交代清楚,否则你家中妻儿的日子怕不是那么好过。”
“你别碰我老婆孩子!”程顺安忌惮地看他一眼,开始挣扎,“我说!我什么都说!”
庄浅狠狠盯着他,胸脯剧烈起伏,攥紧的拳头紧了又紧,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你父亲利欲熏心,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叛国贼——”程顺安表情扭曲,看着她的目光痛恨又怜悯,“当年‘吞噬者’建立之初,我们所有参与者都曾对着国旗热烈宣誓,奉献祖国,保卫疆土,鞠躬尽瘁,可是到了后来,庞大的利益冲击着一些人薄弱的道德底线,内奸出现了,项目生产的武器开始流水一般流向国内黑市、国外市场……”
庄浅冷冷盯着他,眼神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程叔叔,你胆敢妄言一个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程顺安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我妄言?是,你父亲当初入狱是被陷害,被我陷害,被项目中更多有良知的人陷害,他是没有贩毒,可他有比贩毒更加死不足惜的理由!”
他语气激动道,“参与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项目,哪怕罪证确凿,我们也没有办法将你父亲定罪,至少不能将他光明正大地定罪;而他手上掌握着项目交易的名单,他也正因如此而有恃无恐,所以我们才想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听着他言辞激烈,庄浅却缓缓平静下来,冷笑着在椅子上坐下。
“好一个釜底抽薪,”她双手紧紧揪在一起,声音波澜不惊,“你口中的‘釜底抽薪’,就是随便找个由头陷害我父亲入狱,然后你再以‘照顾’的名义,将我们母女控制在手,暗中威胁我父亲;而你的好盟友好靠山——沈雨巍再假意陷害自己外甥入狱,以便利用自己外甥之手,从我父亲手中威逼利诱骗取交易名单。”
“程叔叔,好一个精忠报国,好一个鞠躬尽瘁!”庄浅频频发笑,死死盯着他,“不知绕了这么一大圈,你又图个什么呢?”
程顺安神色一瞬间狼狈,竟然一时无声。
“你什么都不图,因为——”她语气一顿,目光凌厉似刀锋。
良久,她掷地有声地抛出四个字:
“你在撒谎。”
庄浅话一出口,不仅程顺安有刹那的慌乱,就连她身边的靳正言都眼神变了变。
“根本不关乎什么交易名单,”庄浅轻轻一笑,左腿优雅地轻叠上右腿,“你们想从我父亲手上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交易名单——而是一组地址,军工厂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