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2 / 2)

江春整颗心像被只铁钩子勾住一般,突然就喘不过气来。

“哦?她男人既然是大夫,那为何还寻人来给她瞧病?”

“嗨!这可就说来话长咯!那男人啊,本就不是官修学历出身的,三年前突然跑出去了,说是走街串巷做铃医累得慌……”

婆子压低声音,咽了口吐沫道:“嗨!这话也就是说出来哄俺们的,不然你说那日日进银子的买卖咋能说不做就不做啊?她那死扣瓢,哪里舍得放着成堆的金银不要?要依老婆子说啊……”

江春高悬着心,听她歇了口气,继续八卦:“俺估摸着,他呀,说不得是惹上什么不得了的官司了!”

“三年前的事儿,老婆子记得清清楚楚,就他说不做了前两日,有个汉子,来他家门头上闹过哩!听那口音,怕是那女人的老乡,或是老相好啥的,哪个说得清?那日正好二月二龙抬头,老婆子歇在家中,听着隔壁吵的哟……”

江春已经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了,脑海中只嗡嗡直响。

这一家子估计就是当年的夏荷赵士林了。

而,舅舅……她突然心口一痛,脚下站立不住,打了个踉跄。

第133章 法子

且说江春被王老婆子“三年前二月二”“老乡”“吵闹”等字眼吓得险些一个踉跄。

舅舅就是四年前腊月里上的汴京,他独自个儿跟着车队走,到了汴京再探寻她二人消息,二月二寻上门来正对得上!除了赵士林不知籍贯何处,夏荷是土生土长的苏家塘人,可不就是“老乡”了?

一瞬间,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所有线索都被串联在一处:会医术的男人,对医理略通皮毛的女人,一听到活血化瘀狼虎药就紧张甚至害怕的表情,一听她带了金江口音的东京话就浑身警惕的样子……甚至一家大小遮遮掩掩防贼一样的举动。

都说明一个事实——他们在极力隐瞒着什么!

江春脑海中就闪现自己偷瞧到的那个“人”,被一根粗铁链拴在地窖里不见天日,在漆黑的院里被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打得不敢出声……甚至听到自己说话就奋力挣扎的铁链声,像一把火,焦灼着她的内心。

舅舅……

舅舅啊舅舅,那可是你?你可是听出了春儿的声音?还是听见春儿说的“迎客楼”……

江春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滚落,这家畜生!

舅舅啊舅舅,当日帮着江家赚第一桶金的气派账房,非要请她吃一碗米线的舅舅,高氏回娘家非要送米又送肉的舅舅……那日在迎客楼对着她使眼色的模样是何等鲜活?

这家畜生!

她告诫自己,一定、千万要冷静,莫打草惊蛇,这般丧尽天良的一家子,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自己今晚的试探,说不定已经惊了这窝子毒蛇!

江春轻轻的深吸一口气,敛住心神,低着头,故意“不耐烦”的大声道:“罢了罢了,管她这病咋得的,我是不会再来了,你瞧瞧,我在那儿忙活半日,半个子儿的诊费没摸到一分!晦气!若个个瞧病都似她家一毛不拔,那咱们熟药所还不得喝风去?真晦气!咱们快离了这地界儿!”

走了两步又骂道:“嗨!还有你这婆子,日后这等穷得灯都点不起的人家,你可莫再来寻我了!”

果然惹得张小哥见缝插针,跟着骂了句:“可不是?刚还害得咱们春娘子跌了一跤,说他两句还了不得,只骂我们眼睛瞎!哼!也不瞧瞧他那油灯,就是地上挖个粪坑也瞧不见!”

眼见着院门后那片微弱的的亮光熄了,江春松了口气,张小哥倒是个会打蛇上棍的。

那王老婆子却苦着脸,不知好端端的小大夫怎就来怪她……不过,那家人,是真晦气!谁沾谁倒霉!想着也骂了声“晦气”,甩着袖子关了门。

江春领着张小哥急急出了巷子那一段,晓得舅舅就在那儿,也不敢再走远,生怕他们发现猫腻,连夜就做出丧心病狂之事……毕竟能将个大活人“圈养”三年都有胆子,让个早就杳无音信的人“消失”,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一路上都在想办法,第一反应是回家去搬救兵,但想到外公外婆的老弱不堪,江家三兄弟的老实巴交……靠他们是行不通的。若说可借窦家之势,情急之下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想自家亲人,倒是还真未想起来。

心念电转间也想到了报官,不论是谋害舅母,还是非法拘禁舅舅,都属重罪。而且,无论从动机、手段还是后果来看,她二人用药致舅母死亡都属“谋杀罪”,与斗杀、过失杀、戏杀都不同,在大宋的量刑也最重,最高可处以凌迟。

但,问题是,当年那药汤早挥发得一滴不剩,舅母遗体也早化作一堆白骨,可谓“毁尸灭迹”了,没有物证,高平那“人证”也不知悔改……想要从正经途径将之绳之以法,已经无望了。

况且,若只告官,恐怕还便宜了他们。因大宋朝律法有“惜母”之说,尤其是她育有一双儿女的妇人,法外尚有容情之处,江春甚至“恶毒”的想,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生命并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此仇,非手刃不足以泄恨!

她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忍着心内气愤,想要在巷口守上一夜,但她个女孩子露宿于外也不安全,暂时又找不到可靠之人,只得浑浑噩噩跟着张小哥往外走。

待上了那梁门大街,街边灯笼明亮起来,江春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开,望着街边两旁的店铺十之七八都已打了烊,只想着要怎么不打草惊蛇的救出舅舅来。

“春娘子,这迎客楼……”张小哥望着灯火通明的酒楼吞吞吐吐,江春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还记着自己说要来迎客楼吃碗热汤的话。她经了这么一遭,哪有心思吃饭,只掏了三十来文钱与他,让他自行去吃。

惹得那小子对着江春谢了又谢,千声“春娘子”万声“春娘子”的感激。

她给钱是避过迎客楼正门的,恰好被斜对面窝在铺子前的几个小乞儿见到,“轰”的一窝蜂也涌过来,也跟着“春娘子”“活菩萨”的作揖讨钱。江春本是没这闲钱施舍的,只见一窝子人七八个都涌过来了,只有个身影仍窝在墙角,不参与讨钱,心内觉着怪异。

他不参与,要么是没兴致,要么是乞儿头,只消坐等他人上贡即可。

她就试探着掏了七八个钱出来,身旁簇拥着的乞儿每人给了一个,又扣扣摸摸掏出十几个来,全散给了他们。果然,见江春不会再继续给了,几个乞儿又说了一箩筐好听话,这才攥着钱回身,立马就将讨来的钱尽数给了那人,还有人说了句“胜哥哥快拿去给桃花瞧病吧”,却不知那几个钱哪里够瞧病。

他怀里窝着个小的。

江春眼波微动,慢慢走过去,见那个“大”的也就十岁出头样子,与文哥儿差不多,面色凝重,望着怀里小丫头愁眉不展。他怀里孩子估计就叫“桃花”,盖着几样破烂衣裳,露出还没江春手腕粗的一截儿小腿来。

“这小姑娘怎了?”

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皆不出声,只叹了几口气。

为首的叫“胜哥哥”的看她面善,微微张了张口,说了句“鹌鹑瘟”就不出声了,身旁一群小伙伴也屏住了呼吸。

所谓的“鹌鹑瘟”就是中医讲的痄腮,相当于后世的流行性腮腺炎。江春轻轻掀开小丫头身上的破布,掰开她埋在男娃怀中的脑袋,见那左颊果然肿得高突起来。

江春叹了句“果然是痄腮”。

男娃如死水般的眼神一动,试探着问:“莫非春娘子懂这些?”想起方才进迎客楼那小厮背着个药箱子,他的希冀立马就写脸上,又问了句:“春娘子是大夫?可否帮我妹子瞧瞧?”

这才是请求的态度,与方才的白眼狼才哥儿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莫急,你先将她头转过来亮处,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