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朱清和跟在王老师身后走进那间挂着厚门帘的屋子,外面看起来朴素,屋子里倒是很讲究,摆设的家具都透着古典韵味,低调暗沉但也遮掩不住它们本身所有的价值。也许值很多钱吧?他不敢多看,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像是有个小人一直在不停地敲,耳边都是咚咚咚地心跳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请他们说什么,赶紧向两位老人问好:“爷爷奶奶好,我是朱清和,要麻烦您们一阵子了。”

两位老人虽然不是普通人,但是看着却十分和善,一点都不像他想的那样有架子,心里的紧张感也顿时消减了几分。

王家两位老人和朱清和说了几句‘把自己这里当家就好,别不好意思,王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的话之后,看着许久没回来的女儿都忍不住红了眼。王母更是拍着她的肩膀哽咽:“当初都说了让你不要想那么多,可你偏偏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你眼睛里还有我和你爸吗?要是我们哪天两腿一蹬,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王咏梅尴尬地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学生和儿子,笑着讨饶说:“妈,我刚下火车,您让我收拾收拾成吗?一会儿咱们好好地说,我这个暑假都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您也别担心我跑了,什么话我都听着。”说完转头看向阮穆说:“你去带你清和哥先洗澡去,这一路上他遭罪了。”

阮穆表现地异常地勤快,要用到的东西全都给朱清和收拾好,教他怎么拧开关和调节热水冷水,背对着众人,冲着他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朱清和真是觉得这个小子不正经的时候很像个流氓,一点都不可爱,他拿上换洗的衣服进去后将门给关紧,那道门缝合上的时候,他看到阮穆的眼睛里闪烁着看不明白的光,但是却十分灼热,像是要在他的身上烧个洞出来一样。

王咏梅闻着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皱起眉头,王母笑着说:“以前你是个多爱干净的人,别人就是碰下你的书你还要擦个几遍,现在倒是把这个毛病给改好了?”

王咏梅也跟着笑:“人啊,说变就变了,等见过了活得不容易的人就觉得哪有那么的讲究,只有活着才是最要紧的。村里的孩子们挺可怜的,家中的大人很少重视学习,像清和,本来是个好苗子,也聪明,可是大人就是不让念,非得逼着他去南下打工。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来了北京的人,哪能那么轻易就找到体面的活干?好好的孩子我不忍心就这么给毁了,上门劝了一阵,可倒是好,闹得人给分家了。”

王父坐在一旁听着,而后皱眉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分得哪门子的家?他自己怎么活?现在不比我们那阵,乱糟糟的,就是个屁蛋子大的也得琢磨怎么才能活命。这一家子是怎么想的。”

王咏梅叹口气说道:“不过好在这孩子争气,我就是想照顾他也插不上手。周六日出去给人家干活赚些钱,日子过得还真不比寻常人家差,我这颗心可算是踏实了,我那会儿还真觉得我作了孽,把个小孩子害成今儿这样。”

王父点点头,夸赞道:“听着是个不错的,有这股不靠人的劲就是好事,年轻点吃苦不怕,福气都在后面等着呢。不过再怎么着也是个孩子,你平日里多上点心。对了,阮宁那小子接你的?”

王咏梅垂下眼帘笑着应了声,没多说什么,好一会儿听到王父说:“我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想你记住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别放在心上让自己煎熬。我和你妈都担心你。”

阮穆在一边看着,心里一阵动容,爱情就是这样,当某一天一个人犯了错,连累的也许不止是两个当事人,还有身后太多关心自己的人。其实爷爷奶奶也好几次上门恳求姥爷姥姥劝劝,但是向来好说话的姥爷这一次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着老友说道:“你们要是来串门子的,我欢迎,要说别的,别怪我不理你们。”

如果他和朱清和在一起,一定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对方的事情,只可惜……这一个寒假,他就不信会没法子打动朱清和的心。

朱清和在里面待得稍晚了些,他原本是个爱干净的,就算在工地上忙到很晚,回去还是要把自己收拾好再睡觉,生病的那阵子浑身酸痛,做什么都吃力的很,一个人不方便,也就马虎起来。花洒下的热水冲刷在身上,将身上的毛孔全部打开,十分的舒服,只是终归不是自己家,不好贪恋这种感觉,擦了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出来。

朱清和局促地坐在那里,王咏梅看到了,安抚道:“别紧张,两位老人都很好相处,当年他们也是从农村里出来,不如坐在一块聊聊。”

朱清和点了点头,他心里羞涩也很紧张,但他也知道想成大事的人这样畏首畏尾不可有,所以硬着头皮和老人家搭话,老人倒也照顾他,所以相谈甚欢。

阮穆看着说起农活来也能侃侃而谈地朱清和发呆,越发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陪伴者,他不许任何人抢走朱清和,看来今年的寒假任务有点重。

王母早已经忙着去准备饭菜了,虽然离吃晚饭还有两个小时,自己的闺女自己心疼,还有个小娃娃,听到过的那么凄苦,心里也是一阵难受,让他们早点吃完饭也能睡个饱觉,养好精神。

朱清和原本以为这样的家庭会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等坐下来才发现心情好的王父比谁都喜欢热闹,以前当兵时候的有趣的事情把人们逗得合不拢嘴。他刚才一直不看阮穆,想着只要自己冷淡点,说不定就断了阮穆的念头,这个时候转头看了一眼,阮穆正忙着啃排骨,显然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缘故,吃饭的样子很文雅也很好看,不像他这种大老粗。

在长辈面前就算再饿,他也不好意思呼噜呼噜地往嘴里灌,这顿饭虽然是朱清和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但是吃的也很不容易。吃饱了,攒下来的疲惫就开始兴风作浪,王老师见他迷迷糊糊地,笑着说:“回屋里消消食,一会儿睡一觉。”

朱清和也没客气,冲着众人笑了笑:“爷爷,奶奶,王老师,我先去睡了。”

阮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大口大口嚼着咽下嘴里的肉,唇角微微上扬,朱清和想躲开他,想都不要想。

吃完饭他坐在客厅里和姥爷看电视,新闻里讲的那些,他从来不关注,抬头看了眼时间想着朱清和差不多该睡着了,站起身说道:“我有点困了,也去睡了。”

家里共有三间屋子,他正好和朱清和一间。

第50章

这座院子虽然没几间气派屋子, 但胜在地方敞亮,左边靠墙的地方开出了一小块地,不远有一片葡萄架还有一棵早已光秃秃的山楂树。王父最喜欢红彤彤的山楂果子,入口虽酸,但多吃几个能品到当中的丝丝甜味儿。当初那些人要把他和老朋友安排住到一块,他心里不大乐意,死活不答应, 他就喜欢这清净没人打扰的地方,那些人也拗不过他, 只得同意了。

熬过了苦日子,现在苦尽甘来, 却越发怀念小时候, 在村里看着地里的庄稼从矮矮小苗长成硕果累累,家人紧绷的脸上这才见了些许笑。他总想人还是不能忘本, 谁知道哪天又重新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 到时候可别让身后的孩子连自立谋生都不会。咏梅是他这辈子的骄傲,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又怎样?放眼看过去,他那些老友的孩子有哪个能舍得下这座城的繁华去贫困乡村教书去?日子过得再好也不能将笔直的脊梁骨给腐蚀弯了。钱财富贵——差不多就得了!

阮穆最佩服的人一直是姥爷,老人家在这地方也是有身份的人, 却不像别人爱摆阔拿架子,常说在什么位置操心什么事,退下来了也不过是个老百姓,照样吃喝拉撒睡。平日里很少和以前工作上的人来往,也曾有人登门求帮忙办事, 他只说自己关心老单位工作上的事很正常,听听还可,伸手去掺和就没必要了,不说外人,就连自家亲人也没帮着开过一句口,俨然是彻底地局外人。

闲下来喜欢种菜听戏,虽然是个大老粗,对泛着古意的东西爱不释手,整个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屋子里摆的桌椅板凳。天气暖和的时候搬个小凳子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或者摆盘棋自己和自己下,来回挪换位置像个孩子似的,退下来的老人当中再没有谁能比他过得悠哉了。

没人知道阮穆的行事手段全是从姥爷这里学来的,做的正行的端,谁都别想捏着他的把柄,遇到谁都坦荡。有人曾说他没学到爷爷的半分本事,其实他只是不愿意而已。爷爷这辈子把面子看得太重,退休了还为亲人奔忙,费力应酬,虽然太平过完一辈子,但这种风云朝夕变换的事,谁能说得准?看似风光,实则战战兢兢,与姥爷一样的年纪,看起来却苍老的很。

姥姥把正屋旁边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他和朱清和住了,他洗过澡回到卧房,朱清和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被子盖在鼻子下面,凑近了还能听到微微的鼾声,真是累得狠了。

阮穆轻手轻脚地在他身侧躺下来,正要关灯,不想还是惊醒了他。朱清和睡眼朦胧,费了好大的劲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道:“快睡吧。”说完很快又闭上眼,阮穆哭笑不得,还真是睡迷糊了,要是清醒的时候说不定会把他当贼防着。

这个时间还不到八点,他一点都不困,只是喜欢这种躺在喜欢的人身边所拥有的感觉。屋子里有暖气,暖暖的,他收回要拉灯绳的手,就着淡而温和的灯光细细打量这人,几个月不见,倒是白了很多,却也更瘦了,也不知道这人平日里是怎么吃饭的。

他手撑着床,压低身子,鼻尖轻轻地与朱清和碰了碰,他想亲一下,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朱清和不答应他,暂时还是不要太过分,万一要是招来厌恶实在得不偿失。几年光阴稍纵即逝,等他长大,到时候他会将属于自己的‘猎物’逼到角落,让其再无退路。

阮穆从来不知道原来光看一个人也能上瘾,一个小时过去了他都不舍得关灯,头脑更是清明,无半点睡意。如此从八点一直坐到半夜三点。以至于和朱清和那双泛着雾气的眸子相对时,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接着轻声道:“时间还早,继续睡吧。”

朱清和还以为自己做梦看到一片晕黄的光,彻底清醒后,坐起身靠着床头,笑着说:“睡惯炕了,躺在床上反倒有些不习惯,睡不踏实。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阮穆很诚实地说:“看到你和我妈回来,高兴,舍不得睡。你要是答应和我好,我会更高兴。”

朱清和实在绷不住,笑出声来,在他头上拍了下:“小小年纪嘴里就没个正经话,以后注意点儿,你不要脸我还要。对了,阮叔和王老师……你不是想让他们两人和好?怎么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

阮穆放松地滑下来,枕着枕头舒展了个懒腰,叹口气说:“你没看出来,他们正僵着?就算我爸软了,但是我妈这会儿估计还把他当敌人,我不想戳破她好不容易结了疤的伤,而且我妈很固执,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所以我就算很急有什么用?还是等她心情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朱清和点了点头,他也看得出来,王老师和阮叔两人在车上说话虽然带着笑,但是声音里的冷意让他不禁唏嘘。那年,周维申离开他选了更好的路,他就想不管是什么原因分开的‘爱人’,以后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所以重生之后再见他那么冷淡,不想再与周维申有任何交集。但是当自己最敬重的王老师遇到这事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重要,那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太过伤人,他经历了几十年的被遗忘和利用,最难熬的还是漫长的孤寂,现在他不愿意让阮穆也走上这条害人的路。

但是人家的家务事远没有自己肉眼看到的那么简单,他抿了抿嘴说道:“阮叔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要是知道了,就想法子和王老师说说话,越耽搁越坏事。王老师是个好人,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阮穆抿嘴笑了笑说道:“我给我妈准备了一份礼物,也让她看看,当年搅和她和我爸婚姻的人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朱清和隐隐从当中听出了一丝阴狠,先是一愣,而后释然,阮穆年轻虽小,心眼却多,更何况那个人拆散别人的家庭,更是罪大恶极,他也不好劝,毕竟换成他特只会和阮穆一样把这口气给讨回来。凭什么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去委屈自己?而别人还感受不到你的付出,只当这一切不过是最为理所应当的,轻声说到:“你还小,别闹得太难看了,慢点不怕,最好稳些。”

朱清和自打重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包容人的心了,这世上最为可靠的人只有自己,一辈子眨眼即逝,更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阮穆也知道朱家的烂摊子,虽然遇到的事情不一样,却也让他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他转头看着微微敞开的窗帘,从那个小角落看到黑漆漆地夜:“我和爷爷奶奶也说过了,说你会去住一段时间。不过我想你肯定会不自在,所以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到别的地方住去。”

朱清和抬手揉了揉酸涩地眼:“这里不就挺好的?这院子真宽敞,看得远,住的也自在。两位老人都很和善,对我很好,只是给他们带来的东西被压得不好看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要是有机会再重新带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