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和直接打开车门坐进去,靠着椅背,疲惫地说:“不了,其实那钱我是打算给矿上工人的,多事之秋,全撞在一块了,幸好都没事。回去吧,我想睡觉,这一天跟打仗似的。”
阮穆心疼地看他将胳膊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趁着系安全带的空隙,他快速地探头过去亲了他一下,自我解释道:“有力气讨厌我,一切都会很快过去。”
朱清和没有动,只是嘴角微微往上翘,他实在没力气去义正言辞的数落阮穆,那样子的感觉不好。除了气急败坏,只有无可奈何,他们之间的这件事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合适的办法去解决,现在他真的没有太多的力气。
等到家门口,朱清和感觉到车停顿,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下车,幽魂一样地飘进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是被饿醒的。在学校最后一年课业并不重,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累,也许是堆积在脑海中的太多事情压得他太疲惫了。
这阵子他虽然不在外面卖力气打工了,但是他照旧很忙,每天都泡在图书馆查资料,将本省的相关历史全都看了一遍,虽然文言文难懂,但借助字典倒还算顺利,特别是对有关清远县的相关资料更是着重看,有些东西他还会特地记录下来,以便回去再反复琢磨。
对于大多数时间活在穷苦中的他来说,他的愿望很单纯,只想要很多的钱,再不想过因为钱而走不动一步的日子。与穷怕了的人来说,什么远见什么大城市都不如怀里揣着一兜子钱踏实。他为什么不走出去,在他看来清远所拥有的发展机会并不少,而且相对来说条件并不是那么苛刻,毕竟如果连小地方需要十万就能办成事的钱都拿不出来,更别说大地方所需要的百万千万了,银行再怎么放松贷款条件,也不可能贷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能力?谁信你的能力?是否有能力都是在已有结果的基础上来判定的。更重要的是,人活一口气,他就是要让那些人亲眼看到他发达。
自然这是他在接触到高等学识之前的想法,当知识面一广,眼睛所能看到的新鲜东西多起来很多想法都会跟着适当的转变。煤矿不能开一辈子,市场稍一变动,煤价上不去,就会变得很艰难,就像洗煤厂,开工还不如不开,一开就赔钱,那个时候再想后路真的太晚了。
所以他需要提前规划退路,他和阮穆是合作伙伴,如果将来阮穆不认同的经营思路,他提前做好功课,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暂且最为稳妥的是蔬菜养殖,他还有心思将家附近的半山腰给圈起来,散养一些猪,用最笨却最踏实的方法养,肉质肯定要比喂猪饲料长成的猪好。未来几年,人们的消费要求也会变得越发高,不止超市,就连饭店,菜市场之类的地方也可以销售。
这些事所需要的前期投资,都需要靠煤矿生意来填补。之后他还得多练嘴皮子,怎么说话好听圆滑,能把买卖给谈下来,都是有学问的,活到老学到老,这话还真有道理。他知道,毕业后其实才是真正的学习,生存技能掌握不好,注定会吃亏。
王老师今天早上没课,见朱清和揉着头出去,笑着说:“饿了吧?锅里有给你温着的米粥,还有菜饼,就上我调好的老咸菜,味道不错。”
朱清和尴尬地摸着头说:“我真是睡糊涂了,应该帮您收拾好灶火的,您在学校忙了一天,回来还得做家务事。”
王咏梅笑道:“我平时也就炒菜做饭,其他事都是小穆再做。我也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能吃苦,和煤打交道,要生火还真不容易,这都几年了我还做不利索,这孩子被熏了一回就会了。平时他要是回家早就帮着洗菜和面,吃完饭还帮着洗碗,这一年,我看着你和他真高兴。你们都是有出息,我也就高兴了。”
王咏梅说完而后想起什么,问道:“你去医院看过你爹了吗?”
“昨天去了,给了医药钱,我和我姑说过了,要是不够再和我说,毕竟也当了两……一辈子亲人……”
而此时醒过来的朱玉田疼得脸色都变了,还不忘交待身边的人:“我一定要去派出所找警察,我不让他蹲大牢赔钱我就不姓朱。”
朱玉苗没好气地说:“那你干脆别姓朱了,出息的你,闲我们闲得慌?你以为派出所你家开的?处理案件只听你胡说八道?一把年纪了,也不过脑子想想你那话丢人不丢人。”
第74章
朱玉田被妹子噎了还不死心:“这次进医院花了不少钱吧?都让他出, 他还得赔我损失,不然这事没完,不行,我就去法院告他,他就是跑了还有他老婆孩子在,不给钱,我天天上他家去。”
朱玉良原本坐在空床位上发呆, 听到这话,瞪大眼怒道:“闭嘴吧, 这事能全怪人家?你自己兜里没几块钱还敢跟人家玩大的,怎么就没把你的脑袋给输出去?那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无赖, 要钱?做梦吧。要不是爹给我说, 怕你真死了,我才不来医院看你一眼。你活在这世上就是糟蹋五谷的, 朱玉田我告诉你, 就这一次, 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我家和你家也没来往。”
一个一个话说的凶,等护士拿着账单进来催交后续的钱时, 全都闭嘴不说话了。朱玉良这八年过得不如意,靠着以前攒下来的那点钱日子过的还算宽裕,但是再厚的底也有空的那天,一看上面的数,脸色当即就变了。老二就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 想从他手里把这笔钱拿回来,想都不用想,所以掏钱十分不爽快。
朱玉苗还能不知道自家的兄弟?从兜里把朱清和给她的一千块拿出来,说道:“医生,这还是要去原来的地方交吗?”
朱妈吃惊地看着小姑子,就她所知,小姑子的男人也不过是在一家小煤矿上干活,一个月赚几百块钱,勉强度日而已,怎么能拿得出这么多?难道是把压箱底攒的钱都拿出来了?她忍不住一阵愁,这怎么还得起?她这两只手就是不停歇的剥核桃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所以她忍住没说话。
趁着换水的功夫,她把朱清亮拉到房间外面,紧张地说:“欠了你姑那么多钱,咱们怎么还?你一回儿在你爹跟前说一声,让他别不当回事,人家就是不掏这个钱,咱们也不能说什么,见好就收,养好了出去赚钱赶紧还人家。”
朱清亮靠在墙上,双手环臂,冷笑道:“妈,你也太看得起我姑了,就我姑父在办公室里给人家当个写写画画的人能赚那么多?我来的时候亲眼看到朱清和塞了一千块给她,你们还愁什么?没钱找朱清和要不就行了?”
朱妈为难地说:“我哪还有那个脸去找他?他现在当我跟仇人一样,你爹那个死德性,觉得天下所有人都欠他的,见了清和也不说两句好听的话,我真是……”
朱清亮的眼睛细而长,想坏点子的时候两只眼眯起来,贼眉鼠眼的:“他既然能来送钱就说明心里还装着你们,你回去跟他说的可怜点,说以后会对他好,不管我死活了,他肯定会对你好的。他心里就是不服气你们对我好,你对我坏一点,他心里舒坦了,什么事情就由着你了。”
朱妈皱着眉头说:“能行吗?他主意大,现在把我和你爹当仇人,我这么过去,总觉得不妥当,再说了,他还没毕业,说不定那钱是打工赚的,一毛都榨不出来,找他有什么用?”
朱清亮不耐烦地看着越发寒酸丑陋的妈,眼底更是泛起一抹厌恶,他在学校交了女朋友,对方说要来见见他的家人,他都没敢答应。一个两个全都是这种穷酸样,真够丢人的,瞧瞧现在这土里土气的样子,连看都不像多看一眼:“他没有,王校长的儿子不就是个富二代?人家几十万的煤矿都买得起,还在乎这万儿八千的?你让朱清和找人借去,肯定借。”
朱妈这才想起来朱清和跟阮穆的关系好,村里没人在博西矿上做工,她整天也只顾埋头剥核桃,压根不知道阮穆买下矿的事,听了还是像看到希望一样,连连点头:“那成,今天把事情安顿好了,我就回去找他去。上次我去食品加工厂送核桃,看到朱清和从那厂长的车上下来,我就让他帮你跟那厂长说说,好让你毕业后到财务上去工作,这死小子半句话都不接,这回你爹躺医院了,十万火急的事,他该不会还不管,那可真是该遭天打雷轰了。”
朱清亮叮嘱道:“妈,他就是一时不给,你也不能发脾气,说难听的话。我谈女朋友了,要是顺利,毕业了我就想结婚,到时候彩礼钱,修房子,买车的钱都得指望他。这棵摇钱树你要是得罪了,那可什么都没戏了。指望没本事的你跟我那好吃懒做的爹,这辈子都别想。”
朱妈好似不会动脑子,一味觉得朱清亮的话说的十分有道理,连连点头:“我知道分寸,你放心。不过他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了?不能等下午了,我这就回去,但愿他还没走。”
朱妈说着走进病房,附在朱玉田耳畔说了两句话,急匆匆地出去了。
朱玉苗交了钱上来,见嫂子着急忙慌地离开,冲着坐在那里剥香蕉皮地朱清亮说:“你妈干什么去了?这么着急,我还想让她帮我给你爷奶带东西。”
朱清亮翘着二郎腿没所谓地说:“给我爹拿换洗衣服去了,这病号服看着怪晦气的,穿着病更重。”
朱玉苗看了眼大哥,问道:“你就在这里杵着?到这会儿了,去买点早饭来,肚子怪饿的。”
朱玉良没出大头,不过几个包子的钱他还愿意出,转身就出去了。
朱玉田见人刚出门就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道他,他就是个小心眼,还做着当村长的梦呢,想和人卖好,到时候让人投他一票。什么玩意儿,自家弟弟都被人给捅了,他惦记着那个破位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那就是个大水蛭,趴哪儿都想着吸血,瞎了眼的才选他。”
朱玉苗厌恶地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臭嘴,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钱我先给你垫上,出院了你赶紧干活还我,家里一堆开销。”
朱玉田靠着床头,指使儿子给他削苹果,朱清亮连眼皮子都没抬,说了句:“我只知道你肚子疼,没听说你手疼,自己不能削?”
朱玉田现在也不敢得罪这个儿子,脸色蓦地变得不好看,索性也不吃了,看着自家妹子,不悦道:“你当我不知道,那钱是我儿子孝敬我的,你倒好,借着这个机会都把人情算在你头上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的算计?”
朱玉苗真是被气得哭笑不得,和着这医院里还有他的眼线,她向来脑子转得快,当即就明白嫂子匆匆忙忙回去为的是什么了,气急道:“朱玉田,你们两口子真是臭不要脸,成天想着去算计个孩子,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真该让人一刀捅死你算了,世上也少个祸害。”她说完就气冲冲地出去了,在这里照顾这么个人,真是倒胃口,却不想门口护士带着新办住院的病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里面,她也管不上这么多了,得赶紧回去拦着嫂子,她实在不忍心看清和被这些人找麻烦。
朱妈并不知道朱清和这两天会住在王咏梅家里,兴冲冲地回去,见老窑上的锁挂着,没有开动的痕迹,等了一阵败兴地回去了。
朱清和因为不知道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所以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事情不严重,他也放心了,跟着阮穆去办公室处理些事情,要是空闲时间多,他会和阮穆讨论家附近那块地的事情,阮穆倒也很给面子,听得津津有味,在稍欠妥当的地方提点两句。上下班都是坐车,所以他接触的人并不多。
“现在矿上的生意稳定下来了,上个月我特地看了下我账户的钱,抛去一切开销,还有不少进项。我想把我那部分钱拿出来去收拾那块地,只是这几天匆匆忙忙的,很多事情顾及不到,所以……是我贪心了。”
阮穆正喝茶,听他这么说,笑道:“你心里有什么打算直说就是,我人就在这里,做什么不行?你当我回北京了,手伸不到这里来。”
朱清和将自己打算养猪的心思说了,圈山建猪舍,如何饲养,每一道环节都得注意到,大规模养殖和家户人家养一头两头不一样,不光得保证健康安全,更得在品种上下功夫,当下说这些还有些远,最要紧的是先最开始的那一步给跨出去。他虽然会养猪,但是还得学习人家的经验,阮穆认识的人多,眼界也广,他应该能和这个行业当中的翘楚联络上,对方若是能给自己些许指导,他会对接下来如何做有更加的明确的目标。
阮穆很喜欢他这股谦虚好学的劲儿,先考察学习再做投资规划,这个思路是正确的,毕竟不是生下来就精通这些的。好的品种好的肉质,在市场上价格要比普通猪肉贵出不少,他自己有现成的销售场地,不说与朱清和的交情,单从所能创造的利润上来说就让人他心动。已经活过一辈子了,对各行各业都略有了解,等稳定下来,他们除了出售整猪,也可以在一些小吃食上做文章,像猪肉脯,猪肉干,火腿等等,也可以开个馆子做猪肉宴。
大概这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共事的感觉,换做以前他会十分厌恶这里的清净,人生短短数宰,在灯红酒绿中肆意潇洒才不枉此生,而现在就算朱清和不在,他也能安心地坐在这里,替这人守着眼前的一切。人会孤独寂寞,只是因为心里太过空,等人生中真正对的那个人来了,哪怕两人相隔一方,只要情意还在,等待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