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 / 2)

朱清和将人送出去,对阮穆的做法,怎么能不感动?他是不是昨天等到很晚,听到结果才放心?定在十点,是不是怕打扰他睡觉当初从不留意这些事情,现在一点一点的发现,心里越来越热。

姑父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醒过来见朱清和还在那里坐着,一看时间,赶紧坐起来,抹着脸说:“你怎么不叫醒我?我本来打算睡两个小时的,耽误了不少事吧?快回去,我要是受不住会自己想办法的。”

朱清和笑着说没事,而且他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忙工作,现在这个时候,东子应该在家里。

他照旧在那条巷子口下车,东子家的烟囱里已经冒烟了,他走进去,那个现在看起来不像好人的东子正围着围裙在案板上切菜,竟然还有模有样的。

“你居然会做饭,我还以为你平日里靠坑蒙拐骗蹭饭。”

东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嘴里也不客气地说:“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别以为你是我未来的老板,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还不是我的老板。想吃什么,今儿我多买了几样菜。”

朱清和双手负在身后,正色道:“你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不如先做正事,说完,再说吃饭的事情也不迟。”

东子将菜装到盘子里,自说自话道:“前天我刚买了一袋子山药蛋,要不做丸子吃吧。再炒个西红柿酱,拌个咸菜,这样最配。”

朱清和皱眉看着他忙碌,没耐心地说:“别吊胃口,别拿你心里的那套来衡量我做事的对错。”

东子从袋子里拿了几个土豆出来,放在盆里一边清洗一边说道:“他今天晚上会逃课到酒吧去玩,那里有我当初认识的几个兄弟,他们帮着呢。他自己找死,接触的人都是些地痞流氓,那些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老板,这次不用我动手,那些人就会让他沾上赌毒,到时候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真不帮他一把?好歹也是从正经学校出来的,就这么毁了……”

朱清和看他熟练的洗去土豆里的泥土,难得的展颜笑道:“就如你所说,他自己找死,拉着做什么?今天晚上我和你一块去。”他上辈子在繁华的城市里走了一圈也没有去过酒吧,他确实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去的,他对朱清亮一脚踩入泥潭时的场景,特别的好奇。

他对这个弟弟更加的厌恶和痛恨,当年所发生的许多事情,很大一部分都是朱清亮在中间推波助澜,行凶的人固然可恶,帮凶在一旁出谋划策,却不必承担一点责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东子没拒绝,站起来要擦成丝的时候,朱清和笑道:“外面还有一个人,你做少了不够吃。”

东子瞥了他一眼,蹲下又洗了几个。

朱清和看着他熟练的将面和土豆和在一起,捏成很袖珍的丸子,然后放到蒸笼上蒸,之后是炒菜,一看就是有很多年做饭经验的人了,忍不住问出口:“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的?”

东子不紧不慢地说:“从小就会,家里的人都很忙,没空管我,不想饿肚子,自己就琢磨会了。有时候,回来的早一家人的饭都是我做。”说着顿了顿:“这事我那些兄弟都不知道,我不想将他们拖进来,像我们这样的人,下定决心很难,毕竟在别人眼中除了耍狠,什么都不会。这两天,他们都很认真地听培训老师讲课,其实,挺好的。我很感激你,愿意接纳我们。”

朱清和抿嘴笑意更深:“我和你说过,谁没做错事情的时候,再加上我心情好,愿意给你机会。如果表现好,加薪都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就能把房子重新翻修娶媳妇了,你的家人肯定会很高兴。”

朱清和越发发现,东子虽然看起来很粗鲁,但其实是个心细的人,现在蔬菜大棚还没有火起来,照旧一到了冬天就没什么菜好吃了。所以人们都会在夏天的时候从医院买一堆空瓶,到小店里再买相应的橡皮塞子,捡着西红柿便宜买个几筐子,用热水泡过,剥皮之后倒入大锅里,加盐,等熟了,往空瓶子上放漏斗,从锅里舀一勺,有的块太大,只能用筷子慢慢往下送。

炎热的天气和重复单调的活,十分考验人的耐心,妇人们有能说到一起的就会互相帮忙,像东子这样,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肯定事事亲力亲为。

西红柿酱熟了,他往里面放了点香菜提味,献宝似的笑道:“劳烦老板跑跑腿,把你那个同伴叫进来吧,我兄弟都说我做这个最好吃,给你们尝尝。”

朱清和带着宋钊从外面进来,东子已经在碗里开始拌咸菜了,腌到时候的咸菜过水后切成丝,再拌些寻常不过的调料,辣椒要足才好吃。不过做饭这门手艺也十分考验人,同样的作料,做出来的菜一人一个味道。他不信东子做得能有多好吃,特别是拌咸菜,看着简单,要是味道不对,是没人碰的,但是在入口时,还是被惊了一把。这种味道,很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才能调出来的完美味道,酸咸辣恰到好处,咬一口脆的很,很让人喜欢。

宋钊更是连连夸赞:“大哥,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比我妈做的还好吃。你肯定做别的菜也好吃,干脆开个饭馆,怎么伺候自己多好。”

东子难得好心情,除了自己那几个兄弟来,他这里很少这么有生气,抿嘴笑道:“我也就会做几个菜,要说好味道,你不如去往前不远处的饭馆子里,以前我经常在她家蹭饭,很多菜都是和她学会的。”

朱清和知道那个人是摆面摊的老板娘,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渊源,怪不得相处起来那么随意。

“我家附近的邻居对我都挺好的,家里有个什么麻烦事都会来帮忙,我名声在外面多差,他们都没有嫌弃过我,这几年,他们也都劝过我很多回了。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怕我在这条路上回不了头,毕竟我爸他……这么多人盼我好,我也没想走那条路了。我现在已经和那些过去彻底的切断了。”

朱清和觉得这人挺有趣的,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能相信他的诚意,他笑了笑,可是心里也有些心酸,人都是如此,当初自己意气用事,将自己的那点可信度全都给败光了,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不管怎么保证都没有人相信了,一遍一遍地和人去保证什么。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也会在他的身上发生。

宋钊吃完饭就被朱清和给打发回去了,毕竟是市区,随便找一家旅店就能将就一晚。

天黑之后,市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串成了一串看不到尽头的珠子,比起村里的沉寂,市里却热闹的很。三三两两的男女一起在街头谈笑,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那里的生意很火爆,而朱清亮要去的酒吧就在那条街的角落里。

劣质彩灯围起来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半天才能看清它叫什么,名字很俗,都不愿记住。进出里面的多是他这种年纪的年轻男女,只是看起来都有点不正经,打扮新潮,言语动作都放浪,像他这种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东子提前知道朱清亮会坐在哪里,选了个稍显清净的角落坐下来,所谓的清净,不过是人很少往这里走,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震得人脑仁都疼。

朱清和贴近东子的耳侧,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垂上,在一片嘈杂中,还是让他听清楚这人说的是什么:“你全都安排好了?别半路掉链子。”

东子的脸微微变了变,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才说道:“全都没问题,但是你得给点好处费,这事情总得封口。你放心,这条道上的人,口风还是紧的。”

朱清和慵懒地笑了笑:“无所谓,不过最好不要让他那么快知道的好,那样担惊受怕,不是没意思?”

东子回头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的人,眼里的光浮现又被他压下去,装作随意的样子,往朱清和推了下酒杯,朱清和看着他,摇了摇头。

东子有些心烦意乱,他的酒量是练出来的,更何况不过些啤酒,压根不算什么。

未过多久,有几个大块头脖子上露出刺青的人在那张桌子上坐下来,没多久朱清亮也到了。年轻人明显对这种地方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两只眼睛不够用,欣喜地四处张望,还不住的问东问西。

朱清和收去脸上的所有表情,冷眼看着那个方向。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好奇心害死的,在学校里会点小招数,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和在社会上浸淫了多年的老手来说,可不是自找死路?这就是爹妈眼里有出息的人,不过外人的几句话就能被骗到此,多讽刺。

这时全部的嘈杂都退去,朱清和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爹妈的绝望和朱清亮绝望的控诉,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他也不知道,但是总归看着他们逍遥得好。

东子在一边独自一人喝得欢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嘴上的口红活像是刚吸完血一样,她冲着朱清和眨巴眨巴眼,讨好地说:“小哥,一个人闷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跟我去前面玩啊。”

朱清和一双冷眸望过去,他将就差往自己怀里钻的人推出去,连嘴都懒得开,倒是东子怒气冲冲地瞪着:“滚,也不看看你东爷爷在这里,谁给你的胆子。”

朱清和反倒被他给逗笑了,这人还真是适合当混混,做正经人,实在是不像。不过这话对于敏感的人来说,还是闷在肚子里的好。东子看似洒脱,但是其实还是会介意别人是不是会看不惯他,更怕人会忌惮他。眼睛再度看向那桌,却见有个人往酒里倒了一杯粉状的东西,而后递给朱清亮,朱清亮那个没脑子的居然就一口闷下去了。他能说什么?在这种放纵玩乐的地方,不惯做什么都是默认自愿的,从踏入这里第一步开始,想要回头,只有赶紧出去或者有极强的自制力。

对于朱清和这种只渴望活着和赚钱的人来说,这里喧嚣的热闹对他来说真没有半点吸引力,冷眼旁观看着舞池里放纵扭动的人,目光平静,表情冷淡。

东子却觉得他是个十万分冷静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有绝对的自律性,不下点功夫,怕是很难轻易骗过他。他一早就知道,与这种人打交道,还是不要有所隐瞒的好。

朱清亮和那些人玩的很开,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也不管不顾,像是个头一次接触什么叫快乐的人,这恨不得永远沉溺其中。没过多久,这些人全都起身离开,看样子是要去别的地方继续。朱清亮身板的女孩彻底受不了,崩溃地跑走了。

朱清和要跟着,却被东子给拉了下,摇头道:“他们又不是傻子,是真带他玩,没几次,不放下戒备心,没意思不是?你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人上瘾?朱老板?”

朱清和微微攒眉道:“毒……”

东子笑着摇头:“那种不过是身体上的折磨,能够彻底摧残人的是赌,勾起你心底的全部欲望,让你陷入里面,什么都不管不顾,眼里只能看得到输赢两字。越输越想堵,只要还做着能扳一局回来美梦的人,永远都别想从里面出来。朱老板,那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过分吗?”

朱清和凉凉地看着他:“是我邀请他的吗?选择权一直在他手里,最可怕的是自己那道关。对自己太纵容了,那扇门就会砰地一声塌掉,是死是活,关别人什么事?”就像他,当初一直狠不下心来拒绝家人的无理要求,一味的满足满足满足……最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到最后所有的苦还不是自己全部咽下去?这样能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