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2 / 2)

桑意没有回复,转头便令部下封锁了城门,禁止人马出入,如果想要通行,则需要他本人批审名帖。没几天后斥候来报,说是有一群人被堵在城外的草鸡山中,时又下雨,每天不得不去住满是泥泞的洞子,里面的人天天骂桑意的娘。

桑意笑一笑,照旧没有回复。

这天玄龙去府上看了看谢然的病情,不见好转。上次花珏来过时便用判官笔试过了,可惜效果差强人意,谢然是草木命,重病是因为江陵这个地方缺少了这一脉五行元素,判官笔堵上的那一丝病情的缺漏,顷刻间又被这种不平衡打破了,犹如用手指用力捧紧的细沙,越紧散得越多。

玄龙道:“没有办法了,他不能在江陵呆,将他送去别处修养罢。”

桑意道:“我会的,多谢公子指点。”

玄龙彼时听闻了斥候来报的消息,便询问桑意:“外面来了什么人?”

桑意道:“一群不是很有礼貌的巫蛊师。”

“巫蛊师?”玄龙咀嚼着着三个字,刚要起身出去探探情况,忽而又听见桑意问道:“说起来,小花儿为什么没有来?”

玄龙道:“在吵架,生气了。”

桑意笑:“你们在一处的时间毕竟还是少了些,我记得还不足一年罢?少年人冲动不经事,又问题摊开来看,这才好办。公子也不必忧虑,小花儿这个孩子,你同他说通了,他是不会再使小性子的。”

玄龙没说话。

桑意又道:“还有一问,公子,我视掩瑜为家人,一向以长辈自居,虽说做得不太好,但也很高兴他身边能有人陪伴左右。不知公子姓名,以后方便称呼?我姓桑名意,您也可以随意点称呼我。”

玄龙走到门边,回头看他。桑意眼光诚挚,十分坦然。

“我无姓无字,嘲风,这是我的名字。”玄龙说完后,对他颔首,而后出了门。

“嘲风么……”桑意沉默了片刻后,让人准备车马用具,写了短信托给毗邻江州的故旧,准备让谢然换个地方。又因他并未司职,又转信一封,请徵王代替谢然本人向少帝告假,说是身染重病,难以启程。

他手下人办事爽利,不出片刻都已经收拾完毕,只等江州故人收到信件,谢然便可由他人陪着出发。

桑意坐在他床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替病中人理好长发:“我准备给你换个地方啦。很抱歉,这回不能陪着你,江陵放心交给我。”

谢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什么都不用怕,我们还有神灵庇佑呢。听说过龙生九子么?我们这儿有一位活神仙,等你回来了,我再讲给你听。”

桑意捏了捏他的鼻子,语气柔和。两人都是军人出身,分别在即,没有太多的情话要讲,何况还有一人昏迷不醒。桑意看过他后,起身给他盖好了被子准备走,转眼便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拉住了。

谢然的手发着烫,但是握得比较用力。

他低声道:“虎符在我们房中放弹珠的盒子底下。”

桑意听了,不由得笑了笑:“为什么放那里?你这把东西乱丢乱扔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好?”

谢然却没再出声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也没了力气。桑意将那只手塞回被子里,往他耳侧轻轻道了声:“我等你回来。”而后便走了出去。

出门前他顺手将挂在门后的长刀拿了下来,武器经年离手,锋利与凌厉的气势不减当年。自小他便被冠以谢然的姓名,门内他是江陵城主身边的小军师,是城主府上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是被某些人看轻的、长久的玩宠娈人,但只要跨出这道门,他便是桑意。

仍然是当年意气风发、未有败绩的少年人。

门下,黑衣的青年人并未走远,因龙族天生好听力,将这二人的告别悉数听入耳中,有些微微的动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

第二日,桑意派人往花家送去了口信,询问花珏二人是否能跟着谢然一道,顺道去江州。

玄龙摇头拒绝了:“花珏不能出江陵,感谢桑大人好意,城主一事莫要耽搁,也不用顾念我们。”

桑意没有回应。再隔一天,他突然又下令将江陵军需物资提前半月配发,令城中百姓囤积粮食、往深山中退避,理由是草木枯死,山中寒凉,更便于储存现有的物资。虎符在手,谢然的兵便是他的兵,一切都无所顾忌,第三天他遣人阻断江陵八方水道中的七道,开闸放水,阻断船运粮道,阻断城外地势低迷的一处官道,这便将江陵变成了一个粮食储备足以度过一整年的孤城。

仅用三天,这样的手段便已雷厉风行地完成。花珏被绑在床上,经玄龙的转述听闻了这件事,犹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是小凤凰告诉他:“花珏,你相信人的直觉吗?”

花珏不知道它要问什么,模糊答道:“信罢。”

小肥鸟拍拍翅膀,认真道:“你不清楚,可是二十年前我在江陵乐坊时也有所耳闻,你的这个桑先生以善断、善判闻名,用兵手段诡谲,对敌狠辣用心,他在江浙跟着水师提督清理流寇海盗时,人人听闻他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朝堂上,他跟过的人无不能左右逢源,逢凶化吉。如果带兵有直觉的话,天下这么多能臣谋士无出其右者。他要做的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花珏有点傻眼:“要打仗了吗?”

小凤凰歪头看他:“我不知道。”

花珏被成天绑在床上,犹自不肯跟玄龙和解。玄龙跟他说话,他便装睡,玄龙要喂他吃饭,他便摔碗,后来玄龙回家的时间更少了,每天提前做好饭,嘱咐小凤凰热了给花珏送去。他怕花珏无聊,还买了两百多本新奇的话本回来,每一本都精挑细选,但花珏一本都没看,统统丢进了院前的小池塘里。

花珏心里难受,只觉得前路迷茫。好像每个人都有什么事情做,但他都没办法贡献哪怕分毫的力量。

玄龙也什么都不肯跟他说。

这天,花珏跟玄龙吵了认识以来最厉害的一次架——准确来说,是两个人这么久来第一次吵架,花珏认真地道:“嘲风,我们分开罢。”

玄龙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行。”

花珏问:“什么时候才行?换句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下去?”

玄龙道:“至少现在不行。”

花珏便不说话了。晚间,玄龙回来见到他在睡,小心翼翼地给他松了绑,擦身换衣,花珏却突然醒了过来,推着他便要往外跑。

玄龙被他吓了一跳,反手将他死死地按回床上,低声道:“不准走。”

花珏气急败坏,张口就要骂人,却被他一把堵住了唇舌。玄龙俯身深深地吻他,吻得花珏边喘气边掉眼泪:“你不要以为这样……这样我就不会同你分开了,你不讲道理,我不跟不讲道理的人在一起。你这样下去,我就不喜欢你了。”

玄龙口下用力,狠狠咬在他嘴唇上,花珏痛得皱了皱眉头,但仍然强撑着抽噎道:“城主生病了,你不让我去,城主去了江州,桑先生不在他身边,没人照顾,你也不让我去,现在小凤凰说可能要打仗了,大家都在帮着运粮做事,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玄龙急匆匆地将他再次捆住,只连连摇头,出口只有反反复复的三个字:“不可以。”

花大宝还没有回来,小凤凰窝在花珏的枕头边,也一反常态地没有醒来。花珏缩在床尾,嘶声道:“嘲风,你不准走,过来跟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