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点头应了,“那父亲,您答应我了么?”
杨坚目光落在请柬上,神色复杂,半响道,“你替我准备份礼,明晚与阿摩进宫来,我换了常服一道去便是,此事莫要声张。”
“谢谢父亲。”贺盾大喜,登时眉开眼笑,杨坚看不过眼,让她赶紧滚了。
石海来送贺盾,一两年过去,他是外敷加内调,贺盾交代嘱咐的一丝不苟一板一眼的做到了,到现在肤色白皙自然,不敷粉,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和蔼可掬,贺盾是真佩服他,指指脸道,“您可真有毅力,这种事便是要坚持不松懈才能见效,我给冯小怜,她是好吃,控制不住口腹之欲,效果便没这么明显了,否则她可以更漂亮。”
“老奴现在是宫里的红人,宫里的宫女们不敢问,外头的夫人见天的朝老奴打听,老奴把人指去冯掌柜的铺子,也算一块行走的活招牌了。”石海乐成了一尊弥勒佛,连眼角的皱纹都带着喜气,乐呵呵的与贺盾说着闲话,“阿月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与我说。”
但凡人都有个爱好,说起爱好来整个人都闪闪发光的,贺盾见老爷爷容光满面精神奕奕的,忍俊不禁地应了,“我可以做一些抗皱的试试看,效用好了再给你。”
老爷爷手里的拂尘甩得飘逸风流,闻言喜不自禁,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一路把贺盾送出了宫门,末了朝宫外指了指道,“阿月快去罢,改日进宫再聊,晋王爷在那等着呢。”
贺盾抬头果然见不远处陛下正在宫门外缓慢踱步,铭心架着马车在旁边昏昏欲睡,知道他们是特意来接她的,心里又高兴又温暖,远远唤了声阿摩,便跑过去了。
杨广看她眉开眼笑的,心知定是成了,高兴成这样。
杨广失笑道,“先上马车罢。”
“谢谢阿摩。”贺盾应了,和铭心打过招呼便上了马车,铭心挥鞭让马车走起来,伸了个脑袋进来,打趣道,“阿月你可算这长安城里最幸福的女子了,夜深不回家,哪次主上都要亲自来接,在这等了大半日了都。”
贺盾也笑,“等阿摩和铭心晚归,我也驾车来接你们,哈哈……”
杨广看了铭心一眼,这聒噪的属下便嘿嘿笑了两声,缩回脑袋去,不说话专心驾车了。
贺盾笑道,“阿摩,父亲答应去百药的婚礼了,明晚我们陪着一道去,我原本听石海爷爷说父亲晨间摔了好几套瓷器,还担心父亲不愿意去,请了母亲帮忙,没想到父亲没说什么便应了。”
杨广不以为意,给贺盾倒了杯热茶,李德林想开了主动要避一避,父亲只怕饭都要多吃上两口,又因着还有先前的情分在,面子上过不去,阿月递了个台阶,父亲顺势也就下来了。
虽说两方都别别扭扭的算不上多融洽,但也算粉饰太平,没闹得不可开交。
贺盾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想着杨坚的话,倒是老老实实朝杨广道,“阿摩,我这几日这里跑那里跑,还要你来接我,阿摩,明日我们便一起处理广通渠的事罢。”
杨广一看便知是父亲借机说教她了,“父亲骂你了?”
贺盾点头,“说让我别太过分,有时间多陪陪你。”
父亲真当他是闺中怨夫不成。
杨广心里失笑,见她看着他,眸光清湛湛的认真极了,神色一黯道,“那倒也是,阿月你想想,你领着秘书省的职,现在还负责广通渠的工事,便是在并州……我是一个挂名王爷,阿月你却有偌大一盘家业,忙活得风生水起……唉,阿月,以后你养家糊口在外打拼,我在家给你当个贤内助,暖暖床什么的,也不错。”
这说得哪里话。
再者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当什么贤内助。
贺盾先是心里有些急,后又心生警惕,凑上前去仔细看他神色,果然见他绷不住嘴角抽了抽,伸手把她的脸推远了,反应过来他是装的,伸手就去拧他的耳朵,喷气道,“好啊,阿摩,你又想耍我,我方才可是被父亲教训了一顿……”连强颜欢笑都装得这么像,这世上大概也是头一份了。
长进了不好骗了。
杨广绷不住笑开来,顺势搂过她,见他疼疼疼了两声她便撒手了,心里起了些甜意,失笑道,“我说的也没错,待水渠的工事忙起来,我和你管的事不同,寻常也是见不到的,一起做事也不见得就是陪着我了,你在大隋也是独一份,连母亲都感慨不已。”
贺盾知道陛下是说她女子身份,却有差事这件事。
能劳动,并且是她喜欢的劳动,贺盾也很高兴,听杨广这么说,便应了道,“广通渠这个是利国利民的大工事,我们配合宇文恺大师,尽量把事情做好罢。”
杨广看她眼睛都是亮的,嗯了一声,把案几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你先吃着垫一垫,回府用些饭食再睡。”
贺盾应了,两人一道回了府,时候还尚早,贺盾用了点饭食便准备明日要用的贺礼。
杨广在书房看父亲颁布的政令,这是忙碌的一年,整顿吏制官风,调整均田受田分类,修改核算赋税徭役,革除颓靡**,废除背礼背德的风俗,整顿乡村管度,重新普查户数和人数……商市、农税、度量衡钱币。
政令又多又杂,连上奏文书格式都有规定和诏令,这大概有一箱子的国政国策,有的已经实施了,有的还未颁布。
要吃透这些花了杨广不少的时间,除却工事之余,杨广都在看这些东西,但并不是完全理解,有一些在他看来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政令也在颁布实施的阵容里,繁杂多变,他关注朝政七八年的时间,还是头一次觉得有些吃力了。
杨广将有争议的国政理出来,打算再研究一番。
贺盾是在准备礼物,杨坚给她的旧物都放在了书房,贺盾去拿,把一个杨坚用过的、并且颇为贵重的玉石枕包好了,李德林并不缺财,也不缺吃穿,他对杨坚留有感情,送一件杨坚用过的旧物,权当留个念想了。
她和陛下送给李百药和倩娘的新婚礼就简单得多,一小把金豆子,寓意好不说,便是百药不做官没了俸禄,也不至于短了吃穿。
贺盾把礼物包好,想起李德林的事,便打算与杨广提一提,见他正专注的看着文书,左边一沓右边一沓的分着,还标记小注,便问道,“阿摩,你在看什么。”
杨广抬头看了贺盾一眼,温声问,“阿月你还不困么,不困的话也看看。”
贺盾应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边拿起来匆匆翻了一遍,倒是乐了一声,“阿摩,我看出来了,你在做分类。”他分得很清,贺盾一眼便看出哪一沓是他赞成的,哪一沓是他觉得有问题的。
贺盾匆匆看了一遍,心里倒是又震惊又高兴,一时间倒想不起拜李德林为师的事来了。
贺盾把一张商令放到杨广面前,“阿摩,这个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商令上写着:店舍商铺,是求利之徒,不合鼓励农桑的国政国策,街边道路两旁的商铺严令拆除,要接着做生意的,除了要入官府登记在册之外,还要搬迁到偏僻处经营……
贺盾知道这条法令,本意是想重农抑商,这符合杨坚想构建的农耕社会的理想,但无疑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无视客观规律,对经济社会发展来说,都有害无益。
“我看了下这些政令……”杨广道,“总的来说父亲的治国之政有些过于严厉了,父亲是想重农抑商,但难免有些矫枉过正,强自干涉这些底层的方方面面……”
杨广说着微微摇头,“我看了下税项,罢鱼、酒、盐、市等征榷专卖,重农抑商到这个地步,国库收入便完全压在了农耕的百姓上,苏威素来号称要减轻徭役赋税,他来这么一出,我倒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贺盾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杨坚的治国思想偏于法家,百姓的赋税徭役数目年限上虽有所减少,但问题就出在度量衡秤和斗上,大秤大斗,再加上废除其他赋税收入,因此实际算下来,这时候百姓的负担是被加重了许多。
杨广搁下手里的诏令,心里有些啼笑皆非,“元宵的街市办不办也要管……柳彧李谔真是变榆木脑袋了……”
“还有这个长孙平提的义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