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内出现一角宝蓝绣云纹的袍摆,仿若明空般,飘入眼前的苍白,徐徐的动着。
它定了定,继续接近。
很近了……
它似乎不想停下,她已经闻到了他惯用的龙楼香,就飘在耳畔,就飘在眼前,他还伸出手臂……
她忽然一把推开他。
他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倒退两步,然后便见她绕过他,飞快的向垂花门跑去。
“阮玉!”
他几步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
可是她用力挣扎。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疯狂,几次将他的阻拦隔绝在外,也不顾能否伤到自己,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她了。
“阮玉……”他低喝,声音不觉放得轻柔,连钳住她臂弯的手也松了松。
停了片刻:“我送你出去。”
又停片刻:“我们一起出去!”
她渐渐安静下来,却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雪地,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偶人。
他暗自叹息,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却只有一丝能够辨别,便是愤怒。
他捏紧了拳,半晌方将那涌动的怒火压下,而后拾起她的风帽,为她罩在有些凌乱的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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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没有带她回瑶光殿,而是直接奔向宫门。
这种地方,他不想停留,更不想让阮玉多待片刻。
出来的时候,金家人居然已经等在门外。
见了她,姜氏爆出一声惊呼,又急忙冲了过来,拾起她的手,上下打量,而后话就跟开了闸的水宣泄而出,说的都是宴席的美味,边说边冲秦道韫使眼色,有探寻,也有幸灾乐祸。
秦道韫却只瞧了阮玉一眼,就低了头。
金玦淼要扶她,她躲过了,也不管金家二老还在地上站着,自顾自的上了车。
卢氏亦盯了阮玉一眼,神色万分复杂,但有一条可以明确,便是厌恶。
金成举倒是高兴:“回来就好。你也没吃上什么东西,待回去,让后厨给你做!”
金玦鑫也搓手憨笑:“爹最惦记弟妹了。本来咱们都要走的,是爹非要在这等……”
姜氏便瞪了他一眼,转脸又笑着拉阮玉,下死眼瞅:“弟妹,咱们是想着若是贵妃娘娘跟弟妹聊着开心……”
金玦焱不动声色的拂开她的手,将阮玉扯到自己身边:“外面冷,大嫂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话音未落,已是携着阮玉往马车走去。
姜氏被晾到一边,满肚子的八卦得不到个究竟,憋得够呛,只能盯着二人的背影跺跺脚,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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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一撂,隔绝了外面的光亮。
眼前突然变得昏暗,却没有人点灯,只如来时一般,相对枯坐。
所不同的是,阮玉微侧了身子,向着前方紧闭的车窗,也不知那木头窗子有什么好看的。
车厢内很静,静得只能听到车轮碌碌,静得让人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仿佛行驶在一个圆形的轨迹上,静得人五识俱明,对一点不该属于这场枯燥的声响都格外敏感。
于是金玦焱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好像飞雪,轻轻飘落枝头,与此同时,他看到那条牙色滚云纹边的湘裙出现一点圆痕,紧接着,又是一点。
车厢依然很暗,却有一点晶莹自她的眼角无声滑落,碎光一闪,便没入黑暗,然后裙裾便多出一点深痕。
他的心忽然一坠,竟好似有一双手拧搅一般的疼痛。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一只手臂伸过去,将她揽在怀中,可是当神思回转,他见到的是自己的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竟仿佛生怕它会不听话的飞过去。
而他的目光却像是粘到了她的侧脸上,粘到了她的泪珠上,随着坠落,一点点的下落,下沉。
不知看了多久,他生生调转了视线,如她一般,盯着前方紧闭的小窗,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她伤心了……
如何能不伤心?纵然她不喜欢金家,不想把自己当金家人,有人惹恼了她,她不高兴了,会恶作剧的捉弄人家,可是在心里,她还是有金家的,否则怎能在启帝故意骗她出去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有所察觉的时候,依旧决定离开?她已是自觉不自觉的,想要保护金家人的性命。
那一刻,她期待的或许是挽留,可是在座的金家人,有谁替她说过一句话?
她,就这样被无情的牺牲了,这便是商人的“重利轻别离”吗?
是了,若是出了什么事,阮洵也说不得什么,谁让那个觊觎者是皇上?而金家人大可装作一无所知,纵然他身为丞相又能如何?
他提醒过她,让她小心身边人的阴谋,却不想,阴谋换了张皮的来了。他也想了法子,可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远去,在她身影消失的时候,暗暗攥紧了拳。
他是要去找她的,或许是为了完成对阮洵的承诺,不让她受辱,也或许是不能令金家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