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赶上最后一班电车，到达所居住的城市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刹那送相泽回家后才回的家。

在玄关口换好鞋子，往还亮着灯的大厅走去，花铃坐在沙发上，似乎很疲倦，她的眼睛一张一合，在看到刹那的时候，用力地拍了下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欢迎回来，哥哥！”

“花铃，你困的话干嘛不先去睡觉？”

“因为……你一直没回来嘛。”

劳累了一整天，刹那的身体早就积满了疲倦，他倒在花铃旁边的沙方上，抬头看着泛白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么？”

这一声叹气自然没有被花铃忽略过，平时总会抱怨刹那晚归的她，此刻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恢复记忆后的羽岛刹那，会被花铃担心成这样让他本人也感到愧疚。

“什么都没有，只是回了趟老家。”

“老、老家？？？哥哥，你还回去了啊……”

“嗯，难以置信对吧？”

花铃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以为哥哥讨厌那里……”

“是的哦，我很讨厌那里，可以的话根本不想回去，因为那里充满了痛苦的记忆。可是……有人愿意陪我回去。”

“是结衣姐么？”

“你的直觉还真敏锐……不过，是另一个人。”

“是相泽学姐对吧？”

刹那倾起身子，纳闷地看着花铃。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要在意，要说有关心哥哥的人，只有那两个人了。”

关心我么……

“呐，花铃。你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

“憔悴？”

“说的也是啊。”

刹那捏了捏自己干巴巴的脸，即使露出笑容，也很无力，换作谁都能看得出来刹那精神不对劲。

“哥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呢。”

走了一步又一步，接下来的路，必须靠刹那自己去走。宫城和相泽已经推了刹那一把，之后该如何赎罪、如何解脱，只能由刹那自己去想通。

但是……

“好想去死……”

“哥哥，你这话是开玩笑的吧……”

“抱歉，这是实话。”

三年前的羽岛刹那，就是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轻生的，虽然没有成功。

那份压力与痛苦，只是延缓到了三年后再爆发出来，即使如此，羽岛刹那并没有变得坚强，也没有想通，那份重量，一点都没有减轻。

因为犯了错，没法轻易忘记，这份愧疚，一直在折磨刹那的心，极其煎熬，极其漫长。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更加圆滑一点，更加坦率一点，如果……我能再多一点关心阳花的话，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哥哥，其实……”

花铃忧郁地看着刹那许久，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又用力地摇摇头。

“怎么了？”

“不，没什么……总之，这不是哥哥的错。”

“花铃，全校的人都把错怪罪在我身上噢。”

“可是，即使如此，哥哥也没错！”

“有你这个妹妹还真是我的骄傲。”

刹那无奈地苦笑道。

想起楼上还有东西没有整理，刹那起身离开沙发，花铃也紧紧跟在身后。

“哥哥，明天要不要出门散散心？”

“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只是，不希望哥哥一个人闷着。”

“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吧。”

花铃回到自己的房间，刹那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床上还放着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堆满了可以称得上回忆的东西，早上出门的时候，刹那忘了收拾了，从摆放的位置错乱来看，估计是被花铃看过了。

“花铃。”

“嗯。”

刹那爬上床，敲了敲旁边的墙壁，并叫了花铃的名字，很快得到了回应。

“关于我恢复记忆的事情，你没有告诉爸妈他们吧？”

“没有……不过我和医生反应过。那个……会很麻烦么？”

“没什么，不要和爸妈说明就行。”

“嗯，我知道了，我听哥哥的。”

虽然，刹那并没能变得坚强，但毕竟快成年了，要是这个时候还依赖父母，只会得到毫无意义的安慰。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只是多了几分担心而已，因为这是需要刹那自己解决的问题，即使是最高明的医生，也只能撒手摇头。

所以，与其告诉父母，不如隐瞒下去吧。

这么想的刹那，心里有了点小小的安慰。

他查看了下小盒子里的内容，除了之前给宫城看的照片以外，里面还有其他零碎的物品，有一本小小的，称得上日记的本子，那里面记录了刹那和阳花的故事。

日记本下面有一个老旧的护身符，那是刹那生病的时候，阳花特意去神社里祈求的。

还有……生日的时候阳花送的玩偶挂件，情人节自制的小型巧克力，因为不舍得戴在身边，不舍得吃掉，刹那一直把它们封印在盒子里。小玩偶已经老旧了，巧克力也早就过了可以品尝的日期。

原本他想好好珍惜的东西，如今也已经变了形。

再怎么宝贵的东西，最后也将会以某种形式瓦解，到头来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都消失无踪。

就像刹那曾经想过保护好阳花，最后却亲手伤害了她一样。

“都是一样的啊……”

刹那喃喃自语，继续从盒子里拿出其他东西。

大多是阳花送给刹那的礼物，因为每一样对刹那而言都无比宝贵，所以他只是舍得珍藏起来，但最终多少都有了些许瑕疵。

最后，也只有那本泛黄的日记本还原了刹那的心情。

“五月七号，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不能算是约会吧。总而言之，我和阳花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约好见面了。”

刹那轻轻读出了上面的文字，虽然字体歪歪扭扭，但写这篇日记时兴奋难耐的心情，刹那还记得。

*

“真的么？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起来么？”

“才不是陪你，我也刚好有点兴趣而已。”

“可、可是……”

“行了，不要磨磨唧唧的，不然我就回去了。”

“啊，等等啦……”

为了掩饰害羞，刹那刻意板着脸，加快了前进的脚步。阳花就像跟屁虫一样，乖乖地跟在了刹那身后。刹那加快步伐的时候，她也跟着小跑起来，刹那放慢脚步的时候，她也跟着慢下来。

这是他和阳花头一次外出，正确来说，是刹那擅自跟了过来。

周末的时候会有一场讲述宠物与主人的催泪电影，看到宣传单后的阳花一直在意个不停，即使刹那叫她她也会楞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于是买了周末的票。

不过，看电影只有一个人去看的话，未免有些奇怪吧？

所以，刹那犹豫了好久，总算鼓起勇气开口。

“喂，这个电影我也很感兴趣，要不一起去看吧？”

刹那扭扭捏捏，好不容易才尖着嗓子说出口。可阳花的反应迟钝到让刹那着急。

“嗯？一起去看电影的意思是，刹那君也要看这部电影么？”

她歪着头问道。

“是、是啊！就是去看啊。”

“哦……可是小镇里只有一家电影院，刹那君是想去外地看么？”

“你这笨蛋……我说是和你一起去看啦！”

阳花就像坏掉了的机器人一样呆滞了半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夸张，最后才稍迟地尖叫出声。

“咦咦咦？！也、也就是说，我和刹那君……那个，约会……”

“没错，就是与人约好会面的‘约会’！没有特别的意思。”

“是这样子啊……”

阳花兴奋了一会，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难道你和你的父母有约么？”

“啊……”

“嗯？”

她抬起头来，像是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紧盯着刹那看。

“没、没什么。我很闲哦，只有一个人，所以，没问题。哎嘿嘿……”

过一会，她又傻傻发笑。

如此这般，他们真的‘约会’了，这是刹那头一次与阳花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碰面，尽管新鲜，尽管是他提出来的。

然而……

“唔……”

“怎么了？”

见刹那驼背抚摸胸口的样子，阳花关心地凑过来。

“身体不舒服么？”

“不、不是……”

只是比想象中的还要紧张……心跳跳得非常快而已……

没想到和心仪的女生约会居然是这么一件刺激的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羽岛刹那，现在也只是一个稍有动静就会有巨大反应的胆小鬼。

在公交站口等车的时候，阳花一直都很兴奋，她会时不时偷看刹那的脸，嘴角咧出甜甜的笑意，即使不怎么打扮，只是穿得很普通，但给人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阳花她啊，只要一个眼神，只要一个微笑，给人的形象就会完全不一样。

所以，紧张得直抖脚的刹那反而像个流氓。而含羞而笑的阳花，反而像个亭亭玉立的大小姐。别人投向他们的怪异眼神就是这么阐述的。

距离电影开场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乘坐公交到达目的地后，商业街的繁华喧闹让阳花惊讶得睁圆双眼。

“好、好多人噢。”

“那是当然的了，虽然是个破小镇，这里好歹也是商业中心吧。”

“什么是商业中心啊？”

“哎呀，就是很热闹的地方。”

“是这样子啊。”

明明是住在小镇里，见识意外的浅，阳花好奇的目光一直扫视着周围的情况，要不是刹那认识她，还以为是外地来的游客呢。

“阳花，反正开场的时间还早，不如到处转转吧？”

“好！”

跟小孩子一样兴奋地举起了手……

阳花兴奋地甩了甩马尾，柠檬草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很快便按耐不住心情，小跑着离开了刹那身边，往前面一家服装店的展示柜跑去。

刹那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好漂亮！”

“事先说好，可没有那么多钱买衣服。”

“我知道啦！我只是看看而已。”

阳花不满地撅起了嘴，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展示柜看，

她的关注点并不是塑料模特身上华丽的衣服，而是围在模特脖子上的白色围巾。

“噗……明明是春天，都快进入夏天了，现在还有地方卖围巾，这家店傻不傻啊！”

“可、可是，这条围巾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啦，虽然我也很喜欢白色。但是不合时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