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修是在马车中醒过来的,睁开的双眸泛着惊慌。
土黎在外面赶车,金留在马车里照看着,见他醒了过来,忙端了被温水,“主子,您可醒了……”金留原是想将修王府传来的关于王妃的消息告诉主子,但看主子的神色,现如今又还在回府的路上,便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下。
阜修并未直接接过他手里的水,而是定定看着他,问:“现在,什么时辰?”
金留有些犹豫,但看主子的神色,还是回道:“还有一刻便到午时。”
阜修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原本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好半晌才缓缓出声:“王妃呢?”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金留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既是到了此时,主子当比谁都清楚王妃已然不在修王府,但偏是这样他还问出口,想来,主子也不过是想有个万一。
万一王妃尚等在王府……
金留其实并不明白王妃为何要如此,便是主子新婚之夜丢下她一人离开,也并不是主子的本意。再则,主子又不是什么都没做。看着主子手腕上包裹着的一层层白纱,金留对沐桦祁也是埋怨的,“主子为了王妃那个辰时的约定,已将自己折磨至此,王妃不担忧主子的安危便算了,却为何在这时候离开,属下不懂。”
离开?果然,她果然是离开了。她早便说过,一旦他丢了她,她便会让他再也寻不到。
金留等人看到他如此模样,自会站在他这边看待问题。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确实是他的错。若他昨日不曾离开,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便是他已允诺会在辰时之前赶回,也是有愧于她的。
更何况,他最后,到现在都还未回府。
她看着虽对谁都极好,实则性子最是清冷。在决定嫁与他之前,她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怎么挂心的人。他也知道,她是极少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的,但她自选择嫁给他开始,便是相信了他,然而,他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早在师妹出现在修王府,她心里便不好受,然以她的性子却选择了不追究,甚至大婚之日他要因别的女子离开,她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只是他自己没把握好。
他手下这些人总埋怨她不会理解他,在这时不仅不关心他的安危,还离他而去,那是他们都不知道她。
她其实最容不得的,允诺后却做不到吧。
他曾允她一个家,也允她会在辰时之前回府,但却都未能做到。
是他的错。
微微阖上双眸。但是,这些胆敢在此刻阻他回府,这笔账,他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可查到是何人下的手?”
“是遖阳太子的人。”说起这个,金留就生气,若不是那些人正好赶在那时对上单枪匹马赶回来的主子,又岂会伤主子至此。
说来还是主子那个师妹,闹个割腕自杀的闹剧便也罢了,竟还敢在香炉里下迷迭香。若在平时,主子断然不会那么容易中招,只是那时主子心中念着王府里的王妃,匆匆忙忙间才大意了。
中了迷迭香的人,不管内功修为多高,都会在一瞬间失去神智。若不是主子的意志力比常人坚定,拼着最后一份理智拔出匕首一道道划开自己的手腕,怕是都不能顺利离开那里。却未曾想主子好不容易骑上马离开,却在半路上遇到伏击,这才深受重视,若不是他极是感到,主子怕是……
这些人能如此巧合的赶在此时伏击主子,必是有人暗中透露了主子的行踪和情况,这个他都知道,主子必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个人,他曾怀疑过主子的师妹,却觉得那女人再怎么坏,也是以一颗真心待主子的,断然不会做这种极有可能要了主子性命的事。
然金留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嫉妒心达到一定地步的女人会做出些什么,他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主子可知此次是谁泄露了您的踪迹?”
阜修眉头拧了拧,“大概猜得到。”有些人能念着那一份恩情饶过一次,却不会饶过第二次。
“先回府,这件事咱们先不用管。”因为他知道,依照阿祁的性子,此时即便已决然离开,她吃的这个亏,却是早晚也自己去讨回来的。
轩沪逸曾说,这世间能让她吃了大亏还安然无恙的人,还从未出生。
这次是他让她失望了,待这些事处理好后,他再去寻她赔罪,即便知道她断然不会那么容易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也不想就此放弃。
未做任何努力便放弃,这还真不是他的作风。
他这一辈子,只认定她。
她喜欢逍遥自在的生活,尚且愿意为了他掺和到这些纷争里来,他又如何不能为了她,放弃一些东西呢?
无疑,他是心系天下黎民百姓,但经过这件事后,他才明白,若是没有她,便是还天下一个盛世,他自己又还有什么呢?
若是没有她,他甚至不知道往后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他,也该为自己自私一次。
阜修回到修王府紫兰居,看着外间堆放着的一箱箱东西,眸中尽是失落。
这里,全是他送去的聘礼,而她所有的嫁妆,连同她那些朋友给她添置的礼品,一样都没有剩下。而他送过去的聘礼以及以他修王的名义收到的礼,她一样都未动。
看着那几箱完整如初的流云锦,阜修失落的同时,内心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
她是如此的痴迷于流云锦,便是她最开始能注意到他,也是因为他身上的流云锦,然便是这样,她也半分未动过这些流云锦。
她,终究是怨他的。
与此同时,天下皆是为大凌这一场婚礼所唏嘘。
大凌修王大婚,十里红妆全民同欢庆已算世间罕见。却没想到大婚之日还有女子来闹事,最后修王甚至丢下新娘子离开。据说那日修王府可是好一番大战,只道修王离去并非自愿,乃是被人要挟,至于那来要挟的人,好像还是个高手,但当日里在修王府参加庆贺的,也有许多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最后那来闹事的被打得重伤。但不知为何修王却是依旧离开,以致后来新婚之夜一夜未回,新娶的王妃一气之下便黯然离去。
说起修王妃的离开,又是另一番大戏。
修王府的侍卫为阻拦修王妃离开,甚至不惜动起手来,最后,双方打得难舍难分。还有人曾看到,带着修王妃离开的,除了轩沪侯府的小侯爷,还有一个惊为天人的白衣男子。
据传言,那人乃是竹山奕旭,那个连几国皇帝都不卖面子的神医。
至于神医奕旭为何会相助修王妃,从沐桦府的一个小厮口中得知,原来修王妃并非沐桦家的亲生女,而是奕旭早年失散的妹妹。
修王也为这件事放出过话,此一生,只有王妃一人,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将王妃找回来。
于是,世人又一阵哗然。
想不到这个沐桦家的庶女,现在的修王妃原来是这样的身份。修王不仅不为她的离开生气,还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看来修王是爱惨了这个王妃。不由好奇,这修王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难道真如传言那般,不过平平常常且作一副清秀模样?
若真如此,又岂会有一个如神医奕旭那样的亲兄长?且还得修王如此一心相待。
许多人心中是疑惑的。
消息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某一处府邸。
女子一副倾城容貌,只是看起来似有些憔悴,羸羸弱弱的模样,很是容易让人生出一股子的保护欲。若不是那一张脸上的阴毒神色,怕是无论什么人看到这样的女子,都极难不生出好感来。
女子接连将屋子里的东西摔落,而前来汇报消息的丫鬟此时已战战兢兢跪在旁边,“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息怒!你叫本小姐如何息怒!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很好!”
丫鬟正是那日去闹沐桦祁大婚的秋月,而她口中的小姐,当是阜修那个神秘的师妹无疑。
“想不到这沐桦祁竟还是奕旭的亲妹妹,只是,难道以为她有这一层身份在,本小姐就会怕了她吗?不过,她能这么自己离开大师兄,倒算她识相。但是,即便离开都还让大师兄如此记挂,这个沐桦祁若活着,果然很让人心里不爽快。”
秋月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可是小姐,您不是,您不是……”
女子冷笑一声,“你是想说本小姐既然将大师兄的踪迹传给那人,为何还要如此?”
秋月畏畏缩缩的点头,生怕她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不由后悔自己刚刚一时冲动。
“哼!便是这样又如何,大师兄既然不能是本小姐的,那就不能是任何人的!与其让他回去和那沐桦祁相亲相爱,本小姐倒不如他死在这里。”
秋月只觉背脊发凉,忙垂下头不敢出声。
却在此时,有两人闯入。
看向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两个男子,女子目光微冷,“敢闯入这里,二位可真是好本事。”
“原来姑娘是这里的大小姐,难怪本家主找了姑娘这么多年都未有半点收获。”来人,正是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寒和他的左右手齐佑。
此时的南宫寒不似之前的高高在上模样,而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难掩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