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的公司离得有一段距离,叶阳觉得麻烦,就说不用了。
张虔没再坚持,而是发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下班后直接过来。
西城的一个主题酒吧
叶阳到了之后,给张虔发了微信,张虔从里头出来接她。
这酒吧是张虔大学室友徐瞻开的。
徐瞻是导演系,毕业后,给人做过mv导演,写过剧本,甚至还当过龙套演员。浑浑噩噩好几年,终于发现自己能力有限,且吃不了苦,就放弃了导演事业,筹钱开了酒吧,张虔是其中的股东之一。
叶阳立刻乐了,紧抱住他的胳膊笑:“早知道你不仅有房又车还有酒吧,我就对你好点了。”
张虔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新鲜,似笑非笑道:“是吗,你打算怎么对我好?”
叶阳本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他还真问了起来,一时语塞。
张虔见她被问住了,一副早知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也没再为难她。
酒吧已经开了暖气,走到门口时,张虔替她将外套脱了,交给迎门酒保。里头地方倒不大,但很有情调,里边有皮卡沙发座和木质桌椅,四面墙上挂着大幅的电影海报。这个点,里头人不多,乐队也没有演出,音响里流淌出暧昧慵懒的爵士乐。
徐瞻和傅晚卓一见张虔接人回来了,赶紧把烟掐了,站了起来,隔着老远的距离打招呼:“大美女,可把你盼来了,真不容易。”
叶阳走近后,朝俩人脸上一扫,微笑颔首示意。
徐瞻笑着对张虔道:“她这一笑,我一下就想起第一次在你的生日上见到她,也是只笑不语,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叶阳瞥了一眼张虔。
暧昧灯光下,堪可入画的脸漾出一点笑意:“你什么眼神,哪有人九年不变的,那不成妖精了。”
傅晚卓跟着又把叶阳打量了两三遍,笑道:“以前拘谨,一说话就脸红,现在知性大方,跟之前判若两人,我第一次在美术馆碰见,差点没认出来。”说完像是反应过来,对叶阳道,“我在咖啡馆第一次见你们俩,就有预感,你们肯定要复合,果不其然,我这第六感,简直绝了,应该买彩票去。”
说话间,几个人坐了下来。张虔道:“还第六感,你是女人吗?”
“嫌弃我是女人,你们别复合。”傅晚卓笑,“而且如果不是我,你俩压根就不会认识,我怎么也算半个媒人,但至今没一个人谢我,不像话。”将目光从张虔调向叶阳,“如今又复合,九年,不容易,你们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正式谢一下?”
张虔整个人放松下来,那种家世优渥,养尊处优的劲儿出来了一点:“你知道我们俩是因为你认识的,但不知道我们俩也是因为你分手的,功过相抵,我不让你正式赔罪就算便宜你了,还卖什么乖?”
傅晚卓刚端了杯子要喝酒,杯子都碰到嘴唇了,听到他这么一说,便立刻放下了,饶有兴味道:“这我还真不知道。”看向叶阳,“怎么,你当年是暗恋我,所以才跟他分手的吗?”
叶阳玩笑道:“我又不瞎。”
傅晚卓佯装拉下脸去,道:“怎么说话呢,追我的人可比追张虔的人多。”
叶阳玩笑道:“那是因为张虔看着难追,大家敬而远之。”
傅晚卓被她噎了一下,看向张虔:“虔,你女朋友对我有敌意,你不管管?”
张虔手中圈着酒杯,无聊的晃着,冰块撞着杯子,发出声音,他闲闲道:“我们俩分手,你是□□,这是积怨,没拿酒泼你,已经很善良了,现在这程度,你受着吧,我也没办法。”
徐瞻弯腰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烟,笑:“我都好奇了,这跟晚卓有什么关系?”
张虔正要开口,叶阳抿嘴一笑,温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晚卓跟自己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跟张虔吐槽了两句,恰好被我听到了,我以为是在说我,就跟他分手了。”
傅晚卓很吃惊,看向叶阳:“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
“好像是说外地姑娘不如你们本地姑娘爽朗大方,清高无趣,带着浓浓的小民意识之类的。”叶阳轻飘飘道。
清高、无趣、小民意识,这三个词曾精准无比的刺中了她的自尊心。之所以能刺中,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确有这些东西,那是出身所带来的局限性。读书可以打破局限性,但不能完全摆脱,至少十八岁的她,还不能完全摆脱。但她原以为张虔跟她在一起,是欣赏她某些与之对应的优秀品质,所以当她发现张虔开始不欣赏甚至可能嫌弃只是因为有教养才没有表现出来时,才会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恼羞成怒。不过她得感谢傅晚卓的评价,那是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阶级差异。不单单是物质上的差异,更多的是物质带来的精神上的差异。她在和张虔分手后,读书,旅行,看电影、看话剧、学吉他......开阔视野,培养情趣,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偏狭的无趣之人,全拜傅晚卓的所致,她得感谢傅晚卓。
傅晚卓经过提醒,仍想不起他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说过这样的话,他甚至想不起他是跟哪个女朋友分手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但他不惊讶,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有这种看法,只是场面上不能再这么说,他玩笑道,“是吗,我还说过这样的话,那可太没品了。”又看向叶阳,玩笑的责怪中带点较真的意思,“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跟张虔分手,我是我,他是他,你这迁怒毫无理由,不刚好证实自己就是小气。”
叶阳玩笑道:“我只是气不过他不维护我,没想他当真了,那我也当真了,分就分,想着谁离了谁不能过。还是太小了,不懂得珍惜,总以为能遇到更好的。”
张虔侧脸去看她。
眉目如画的脸上有浅浅的笑容,笑中藏着对往事不可追的失落和怅然,可能还有那么一点释然。
徐瞻颇为感慨:“当时的确小,很多事不明就里,稀里糊涂,错过就错过了,没想到你们俩还能重新在一起,真不容易。”想到什么,“这像不像你们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我正去往你的所在》?生活就是艺术。”
张虔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仨人顺着闲扯了一会儿大学往事。
往事如果真的过去,回忆起来,只剩下美好。
即便遗憾,也是美好的遗憾。
叶阳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她和张虔都对往事存了一点不甘心,没有完全释然。也庆幸,她和张虔对当下都不满意。如果俩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对生活很满意的,那么重再多次逢,也不会有重新开始的欲望。
八点多后,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徐瞻起来去忙了。
张虔去洗手间的间隙,座位上只剩下叶阳和傅晚卓,俩人扯几句话,他忽然说起边紫来。
叶阳说最近一直在联系,偶尔也会出来吃饭。
傅晚卓又问边紫最近在做什么。
叶阳拿不准有没有必要告诉傅晚卓,边紫和林天一谈恋爱但又分手的事情,于是拿出手机,佯装接电话,就出去给边紫打了一个。
边紫说她之所以对傅晚卓有期待是因为想谈恋爱,不是看中了这个人。现在恋爱已经谈完了,发现还是那样,甜蜜是真甜蜜,但其间伴随的失落与失望也真真实。她不想要这甜蜜,也不想那失望。
叶阳懂了她的意思,回去告诉傅晚卓,边紫正在谈恋爱,但没告诉他分手的事情。
傅晚卓略略有些遗憾,但深究的话,又觉得那遗憾很浅,只是像他比较欣赏的某个炮友,突然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