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流明之罪 它似蜜 3339 字 10天前

舒锐问:“你申请去第四区执勤?是认真的吗?”

陆汀垂下眼,把玫瑰收进垫了羊绒的玻璃盒子,道:“就等那边警长批准了。那种地方又没竞争,我爸也答应不会再管我,所以肯定行。”

舒锐苦笑:“赌不赌,人家绝对不敢收你。”

陆汀则有理有据:“那也行啊,不收我现在就是无业游民,更能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舒锐开始骂他脑子进水。

陆汀直接关掉界面,蒙头大睡去了。几小时后还要早起,他不想把休息时间用来扯皮,要是顶着同款黑眼圈去见心上人,那也太搞笑了点。

第四天,陆汀终于喷上苜蓿香水,坐进驾驶位,开着他的小型通用飞船前往k-25港口。这飞船被他叫做“aldebaran-b”,借用了围绕毕宿五最大的那颗行星的名字。他备足了日用品和常用工具,还临时给船身外部补了一遍防辐射涂层,涂装样式调成了耐脏的铁灰色。吹了两天大风,那天能见度很好,沿撒克逊河北上正好遇到日出,照得飞船内部如炉火般通红。

航线和时速都经过了严格计算,约好的时刻即将到来,目的坐标也的确就在前方了,陆汀平稳地降速降高,长约9米的小船在河面上方悬停。出乎意料的是,还差一分钟才到七点,气温还没恢复到零上,这码头上已然挤满许多早起的人,人群灰压压一片,像是在集体等待着什么。邓莫迟也在其中,站在码头边缘处,穿着件污迹斑斑的牛仔外套。

高倍镜头中显示,他正望着这艘飞船。

同样显示,他背上有刀,脸上有伤,左边脸颊还没消肿。

陆汀咬紧臼齿,直接贴边停靠在那侧码头旁的水面上,距离不过一米。舱门打开了,他弯腰扒在门口,伸出手喊:“老大!”

邓莫迟错身挤过几个正在闲聊的妇女,始终专注地望过来,抓住陆汀的手,一跃而上。飞船自动回归航路,匀速前行,随着密封舱自动关闭,铁腥味清晰地充塞鼻腔,混着一点点的潮湿,陆汀却没心思多闻,在邓莫迟的嘴角,他看到凝结的血,他想这也许也是锈味的来源。

“脸怎么了?”他蹲**子,在后排座位下的医药箱里翻找,也顾不上自己先前的距离感准则了,甚至为之感到后悔,“这两天,你遇到什么事了?”

邓莫迟没有答话,而是走到操作台前,看着卫星地图:“路线能调吗?”

“能啊,后面这段是随便选的近路,我就等着你跟我说到时候该怎么走呢,”陆汀站在他身侧,打开安全权限的设置界面,“我先把你指纹添加一下,面部识别等伤好了再说。”

“不用,线路规划系统临时开放授权就行了。”邓莫迟视线扫过操作台上的各种硬件,以那种冷眼旁观的目光。他对获取这架飞船的永久控制权似乎毫无兴趣。

陆汀一时语塞,吞了吞口水,刷着自己的指纹和脸,把相关调整界面打开,然后就蹲到后排接着翻药箱去了。等他端着药膏和敷料,也打好一杯新鲜橙汁回来,轻快的敲击声已经响了有一阵子。这种具有武装功能的飞行器安装的计算机都是经过严格密保处理的,键盘字符排布与标准顺序完全不同,快捷键也存在差别,陆汀买到这架“aldebaran-b”的时候适应了大概半个月,而邓莫迟现在显然已经弄清,并且相当熟稔。

屏幕上一侧是编程任务栏,另一侧的地图里出现了许多块标红,附带着表示辐射的三叶型图标,随着数据的输入,其密度和面积都在持续增加,系统计算得出的最佳路线也在不断地变动,规避那些红色区域。

陆汀把橙汁摆在邓莫迟手边的防震杯架里,把棉签插入药瓶,他低头就看到正在黑色键盘上敲打的十指,修长嶙峋、骨节清爽,确实是一双极好看的手,和最初的印象一样。但它现在却被弄上了更多伤痕,有瘀紫也有皮外伤,多数都分布在关节处,细小且存在血点,乍看像是磨破的。然而作为一个警察,陆汀看过太多的伤情特写,他判断,它们是短时间内密集撞击留下的痕迹。

换句话说,邓莫迟很有可能和谁打了一架。

陆汀不想妨碍他干活,准备先对付脸上的伤口,他凑近嘴角边的血口,甩甩消毒药剂:“黑客先生,麻烦闭一下眼,会疼哦。”

邓莫迟瞥他一眼,乖乖合上眼皮。

陆汀一不小心喷多了点,又往脸颊的红肿部位上匀:“我以为你会导入一大堆数据,就是各个监测点的辐射浓度什么的。”

“扩散是有规律的,大概清楚就好。”

陆汀心说您标注的细致程度可不只是“大概”。他用无纺棉擦擦被喷湿的下眼睑,问:“你记在脑子里?行了可以睁眼了。”

“十几年了,”邓莫迟还是被挥发的消毒水激得眼角湿润,“天天走。”

陆汀看着他渗红的眼尾,差点发呆,赶紧收回心神,“这是我一直用的特效药,对急性伤挺管用,最开始可能有点烧得慌啊,忍一忍就好了。”说着,他就在颊侧轻轻涂抹起那种淡黄色药膏,清凉的味道很快被铁锈气味盖住,“之前怎么不处理一下?”

“会自己好。”邓莫迟还是看着屏幕,没有躲开。

陆汀小心翼翼地把又一块黄豆大小的膏体蘸取出来,在嘴角摊匀,“这样好得更快,也不会留疤,你总不能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就随便折腾。”

邓莫迟眼睫动了动,待到他涂抹完毕,才开口道:“时速我设置成256千米了,能比他们走水路早到七十分钟左右。”

“他们?码头上面等着的那些人?”

“是。都是要去捡垃圾的,那只是一小部分。”航路设置成功的提醒声响起,邓莫迟也终于把目光放到陆汀脸上,“我本来也在等船。”

“无所谓,反正咱们现在有时间优势,还有装备优势,我带了好多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贴敷料的时候,陆汀努力不让自己手抖,“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些伤。”

“没事。”

“怎么能没事,”陆汀抬眼瞪着他,尤其是那只灰色的瞳仁,“第一次在巴士站,我就看到你手上有伤,这回怎么脸上都有了!”

“这和你有关吗?”

陆汀一愣,咬住嘴唇。

“我需要睡一觉。”邓莫迟径直往后排走去。

“……对不起。”陆汀跟着他。

“是我现在太累了。”邓莫迟的声音仿佛柔软了些许,“有问题就叫我。”

“那行我给你盖个毯子——”陆汀从顶柜里扯出毛毯,又端上橙汁绕到驾驶位后,只见邓莫迟已经从背后取下长刀,在最角落坐定。

接过橙汁喝下半杯,他看看自己膝上的深蓝色警用羊毛毯,又扬脸望向陆汀,认真地说:“谢谢。”

“不、不客气,”陆汀捏住腿侧的裤线,“手上那些,我再弄一下。你睡就好。”

邓莫迟点点头,随即闭上双眼,待到陆汀托着他的手指给那些出血口依次上好药,他已经睡沉了。呼吸声不明显,眉头却舒展,姿态也放松。

牛仔外套里面是一套纯黑的防辐射服,款式已经旧了,和那把长刀一同放在一边的居然还有防毒面罩,是陆汀上次送的那只。看到它,陆汀的呼吸有些迟滞,蹲在一边不想站起来。太阳已经完全升高了,他拉上舷窗的遮光板,支着下巴,定定地看。这种毫无防备的神情,他好像从没在邓莫迟脸上见过,就像个孩子——那种无家可归了好久在街边睡着的小孩,有着生了冻疮的脸蛋和羊羔的眼睛,在等着谁把他带回家去。

你几天没睡了?可是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要到了。陆汀想。

你又是为什么总有伤口?可是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他又琢磨。

警察是个不能缺乏保护欲的职业,但陆汀心里知道,这是不同的。他在这一秒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对全联邦人民宣誓过的警察,而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omega,遇到喜欢的alpha,想保护,想被保护,想拥有,想被拥有。所以他就是应该待在这里,和邓莫迟一起,无论接下来将要前往的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