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和妹妹却在他面前忽然变得透明,这就是时间的作用下,粒子场最后的消散吗?还有很多没来得及问清楚的,可他要问吗?
“再见。”“再见哥哥!”她们挥着手,笑着说。
“再见,再见。”邓莫迟喃喃重复,这是他曾经来不及说的话。
下一秒,当眼前所有的轮廓消失,邓莫迟感觉到膝下的异常,绿湖正在融化,宇宙也在融化,无边无际的浓黑正暴雨般向下滴落……
这融化的所有都足够把人压扁。
但邓莫迟站了起来。浪潮已然澎湃,这是他的心湖,他固然可以主宰一切,但在外面,他还有未竟的事、未报的仇、不能弄丢的人——他必须回去!连接,仍然是连接,他想明白了,这是他留存于世的唯一理由。什么总统,什么先知,还有什么更高等的文明?这自以为是的一切,把他踩做蝼蚁的任何,全都去他的吧,没有存在能把他校正!
他就是他,不需要在代号和姓名之间纠结,不归为任何族类,不效忠于任何事业。
所以他站了起来。
带着一身的清醒,和完整的记忆。
毯子上的人突然一坐而起,把何振声吓了一跳。邓莫迟却寻常地看着他:“过去几天了?”
何振声放下手里的罐头:“三天。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自己出舱把湖边搜遍了——”
“可是一无所获,还被几只秃毛大鸟抢了物资,”lucy不满地说,“或许我们应该升空,进行范围更广的排查,宇宙大力怪先生曾经和我说过,为了看到更广阔的大地,他选择离它更远。不过,如果宇宙大力怪先生真的掉进了湖里,那最多打捞上来一副不完整的骨架,如果确认死亡,请帮个忙,把我格式化掉,磁盘也丢进这个湖里。”
何振声小心地看着邓莫迟的脸色,扶额道:“您少说两句。”
邓莫迟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心如死灰,只是微微眯起眼,就像看清了远方未知的某处。随后他撑地站起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绑的绷带,“肋骨断了?”
“嗯,断了四根,我摘出来点碎块,给你留着了,”何振声说着,从起居室的水槽旁拿过一只杯子,递给邓莫迟,“昨天给你换药,居然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邓莫迟从杯中挑了一块大小适中的,在手上比了比,接着把杯子随手一搁,兀自往起居室门外走去。
“陆汀没有死,也不在这儿。”声音遥遥传入何振声耳畔。
何振声紧跟上去,一块进了总控室,失笑道:“所以你又知道了,你这倒霉王后在哪儿。”
邓莫迟点点头,启st shadow进速最高的高耗能模式,快速输入坐标代码,手指毫无刚刚苏醒应有的迟缓。
“被抢走了,要还给我。”他说。
目的地就在千里之外,都城,中央特区,总统府邸。
第67章
上一页←返回列表→下一页
陆汀在某个瞬间恢复了意识,他想,我已经死了。可他竟然还能睁开眼,首先迎上的是亮白的光线,把他刺得整条视神经好一阵酸痛,眼前和脑中都是模糊,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才渐渐把人看清。
是陆芷,没穿白大褂,但是戴着医用手套,正在帮他换输液袋。
又数了几秒过去,陆汀看到熟悉的陈设,他宝石绿色的毛绒摇椅、摆了满满一面墙的老式音箱,还有他养在停摆石英钟里的仿真布谷鸟。竟然,他就躺在家里,自己的床上。不是毕宿五,不是他的圆形海绵床,是他很久没回过的那个家。智能墙面上显示着时间和天气,这是二月十二号的下午三点,屋外下着暴雨。
陆汀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太奇怪了,他认为自己死定了的那场下坠竟然就在昨天。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醒了?”陆芷顶着一脸缺乏睡眠的憔悴,冲他笑了笑。
陆汀没有急着动弹,因为身体大多数部位还没找回知觉,张了张嘴,用干哑的声音问:“我怎么在这儿?”
“爸爸亲自把你带回来的,我也一起去了,”陆芷给他递了袋插着吸管的水,“七艘飞船,在湖面上待着,接住了你。虽然缓冲层足够厚,但你还是摔晕了过去。”
陆汀差点被含了半口的盐水呛住,事情不太妙,他这样想。
陆芷坐在床沿,把室内光线调成较暗的暖调,“还记得我最后给你打的那个电话吗?当时爸爸已经发现毕宿五的位置了,看你们出发,就跟在了后面,”她又笑了,“可是某个坏小子没有理姐姐哦。”
“抱歉……”陆汀晃了晃闷痛的脑袋,试着坐起来。
他没能成功,但陆芷扶了他一把,让他靠上床头,“没事的,爸爸也看到了壁画……他守在那儿,只是想看看你们准备做什么,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没有加以干涉。如果我们没有一路跟着,那你就真的掉进去了,才不只是现在这样昏迷一会儿,再加上几处轻微软组织挫伤这么简单,”陆芷顿了顿,“当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看到上面突然起了火,带你走的时候,刮了龙卷风,整片天空都烧起来了。”
陆汀却没有回答,他感到不对,非常不对,确实,当时的雷达系统出了故障,发现不了其他飞船的潜伏也是正常,可他现在顾不上其他,用力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然后颤巍巍地放了下来。
指间捏着一块正方形敷料,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点。
“这是什么?”他问陆芷。
陆芷嘴唇动了动。
陆汀也不等她出声,又道:“我的腺体被摘了?摘下去了?姐你回答我?”
“是给你换了个新的,以前就用你自己的干细胞和dna培育的备用腺体,”陆芷的目光没有躲闪,“微创手术,没有后遗症也没有痛感,更不会排异,和以前没有差别。”
陆汀的心已经掉进了冰窟,“没有差别?那为什么要换?”他的手又放回了颈后,那圈牙印还在,他沿着边缘,把指甲按了进去,“是谁干的?是不是陆秉异?”
“是我给你做的手术,腺体换了,牙印也会渐渐自己淡下去的,”陆芷抓住陆汀的大臂,试图把他的手从创口上拿下来,“lulu……别闹,以前你偷偷打过堕胎针对不对,我已经检查过了,那种药在你身上副作用非常大,留着以前的腺体也是受污染的、功能不健全的,你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生育!”
陆汀把她挣开:“那你们也应该征求我的同意!”
“怎么了?”陆芷忽然笑了,“因为标记解除了,你不舍得——我说真的,不要这么幼稚。”
“他逼你做的,是吗?”陆汀已经气喘吁吁,“我原来那个你一定帮我留着了……我们可以找时间偷偷放回去。”
陆芷却摇头,“这是姐姐自愿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旧的腺体我已经处理掉了,”她红了眼角,又去拉陆汀的手,“我不能看你再这样下去了,lulu,去那座岛之前,我还想让你快跑别被爸爸找到,可在那座岛上你差点死了!长辈不一定永远都是错的,我现在能理解爸爸,你真的完全没必要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了那个人,你自己觉得值,可是我们都很心疼!不是怪你,是心疼你!”
陆汀静了好一会儿。
他用的劲儿太大,太没准头,好像已经把颈后的皮肤抓烂了,也不知是牙印还是那个小小的创口,总之有刺痛感,连进他的脊梁,维持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