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电计系八八级学生,萧强前来报道!”萧强在郑教官的门外,像个正规的士兵一样,立正报告。

“进来吧!”门里传来郑大校的声音。

萧强推门而入,看见郑大校正在行军床旁边的书桌前,就着台灯写东西。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样的部队下发的行军床、被盖,以及一些个人用品,比普通士兵多出来的,是一台卡座录音机,和一书架的书籍。

他随便瞟了一眼,估计都是些军事书籍,还有不少是外文的。

所有的东西,都收拣得整整齐齐,完全是一个军人宿舍简洁明快的典范。

看见郑大校抬起头来,萧强赶紧立正道:“郑教官,您找我?”

“不用拘谨,你也不是战士,不用立正。找个地方坐吧。”郑大校的脸色看起来很和蔼,和中午的样子迥然不同,他笑笑道,“我也不是你们正式的教官。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让我这个军区参谋长来训练,那也太抬举你们了!”

萧强吃了一惊,叫了出来:“军区参谋长?”

他老爸萧建军,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也才混了个参谋,还是后勤参谋。郑大校看起来,比老爸还略微年轻一点,就已经是大校,光这一点,就够让人嫉妒了。现在听说他是北方军区的参谋长,萧强几乎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北方军区戍卫首都,防区直达内蒙,是国内第一大军区,就算同是参谋,西南军区的参谋,和北方军区的参谋,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更别说是参谋长了!

但是,他才只是个大校,就能担任参谋长一职?至少,也应该是个少将啊!再说了,堂堂一个大军区的参谋长,跑来和自己一个普通大学生泡什么蘑菇?

郑大校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严格的说,我是副参谋长。认识一下吧,我是北方军区副参谋长郑亦亭!”

他这个副参谋长,其实也和参谋长没有区别。军区的冯参谋长,下个月会调动,听上面吹风,他的副职将会被扶正,也就是在这两三个月的事情。到时候,他的肩头,也会换成一颗金豆,正式踏入将级军官的行列。

只是,这种话他自然没有必要对萧强说明。

他上下打量着萧强,眼含赞许:“不错!军人家庭出身的子弟,这精神面貌一看就和常人不同!你那份未来战争模式的报告,我也看了,很受触动啊……”

萧强一听脑袋就大了,立刻插话道:“首长,那报告和我无关,那是我爸写的!”

“呵呵呵呵,你爸……”郑亦亭大校笑着摇头,“你父亲过往的经历,我们都仔细研究过了。不错,在报告中,他花了很多心血,这点,我们都是认可的。但他,是一个优秀的营连级战斗指挥官,而那样的总体战略思维,和对未来战争前瞻性地论证,这,不是他的长处。在报告中,这两种风格,都清晰地瞄显得十分透彻。我们也是看得出来。”

“谁说不是他写的,他现在不就是在带一支部队,试验新战术新打法吗?”萧强嘴硬,坚持到底。

“新战术,新打法?”郑大校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苦笑,“要是他真能研究出一条路来,那的确是我军一大幸事。可惜,我派人过去看过了。是的,萧营长是在训练中,加入了一些新的元素,特种作战嘛!……然而,那些渗透啊、潜伏啊、抓俘虏啊、敌后游击作战啊什么的,哪一样,不是我军已经练了几十年的成熟科目?这样的训练,我不客气地说,那是新瓶装旧酒,毫无意义!”

萧强哑口无言。

他能说什么呢,说国家实力有限,无法为部队提供先进的装备,说萧建军上无卫星侦察、头顶无直升机保护、没有新式的坦克装甲车护航、手里没有gps、没有数字化单兵作战系统,所以练不出一支高科技的部队来?

那他还练什么?不如回家好了,浪费时间而已!

郑大校看了他一眼,又说道:“那份报告刚上来的时候,引起了军委的高度重视,军内讨论也很热烈。当然,任何新事物的出现,都有阻力。高科技作战的提法,也引起了强力的反弹。但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有不少人为之说话,说让小萧搞搞也好,看看效果嘛!你们西南军区司令员,到北京来软磨硬泡,把最新引进的小羚羊,一口气拉走了两架,大家都没说什么,就连新成立的陆航团,也没有意见。

可是,看看他现在的做法,这样的花架子,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军中,支持高技术作战理论的人,越来越少。持否定态度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我军对新技术条件下作战方式的探索,必然会半途而废!又重新走回老路上去!

我不明白,他在报告中,说得那么透彻,可是,为什么一到实际训练,他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是为什么!难道一定要等到外国人,给我们上了生动一课,我们才肯转变思想吗?

那样的话,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太大了啊!”

郑大校说得痛心疾首,他在书桌上重重锤了一拳,砸得台灯晃来晃去,满屋都是晃动的光影。

萧强说不得话,但又不得不说话,他不能等到老爸垮了,一辈子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才来说话,那样就晚了。

“我爸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装备都没有,让他练,也练不出高科技来!”

“所以我们才更要首先证明,高科技的必然性,和它的作战效能,才能让军队统一思想,让军事工业,按照正确地道路来走啊!”郑大校须发皆长,“我们中国人,并不比外国人差!

什么先进科技要看外国的!狗屁!

我们在八一年华北大演习的时候,就使用了激光对抗模拟系统,营造了近乎实战的战场效果,取得了极大的成绩。可是,后来这套系统就被束之高阁!

他们说,技术还不成熟,费用太高。

技术不成熟,不就是缺乏有效的计算机控制吗,没有计算机帮助,无法适时统计战场数据,无法准确判断战场形势。那就改进啊,我们的计算机人才那么多,国家每年也在大量的培养,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没点动静了呢?

我听在国外进修的战友们说,美国是从八五年,才意识到需要一套战场对抗模拟系统,可是,这才一两年,他们就搞出了实用的产品,以计算机为裁判,实施判断士兵出局与否,已经投入了实际训练!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先搞,却落到了人家的后面呢?

我们还有很多的新武器研究,有些都取得了一些成果,但转过背,就一一放弃,去研究外国成熟的产品,这样,不是永远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吗?

我想不通,想不通啊!”

萧强只能垂首静默,这不是他有资格解答的问题。

科技的发展,本身就是国家整体实力的体现,没有冶金技术的提高,就无法提供优质的材料;没有铸造工艺的进步,就无法制造出高强度的坦克、飞机、大炮。

物理研究,为新武器的研制提供理论和实践基础;

化学工业,则为上述研究的发展,起着催化剂一样的效果。

所有的学科,都一环紧扣一环,以链式反应,相互作用。

科技要全面发展,经济又需要腾飞,这些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真的是难以快速解决,只能一步一个脚印,逐步提高。

就像郑大校说得那套战场对抗系统。既然国内缺乏实用的计算机处理技术,那就只能等待,等待国内搞出这样一套系统,才能相互匹配,发挥应有的功效。

这些道理,想来郑大校也是明白的,但他估计是心里憋屈,憋屈得厉害!

国家没有资本,搞重复研究、多重投资,所以必须节约每一笔经费。路一旦走错,付出的代价将及其高昂。

就如同苏联,错误地和美国搞军事竞赛,你有的,我都要有。你没有的,我要研究,领先于你们。

美国搞了个什么星球大战计划,苏联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投入所有,去追赶,结果闹的国家经济凋零,轻重工业严重不匹配,国内民众怨声载道。

现在听说,那个什么星球大战计划,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东西,美国人只是搭了个架子,还没有真正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