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司马十七郎也没有奇怪,卢八娘肯定睡不好的,他也低声说:“巡逻的人还都警觉,不用担心。”
任何时候必要的检查都是不可少的,尤其是现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司马十七郎的防范意识更强了,他已经因为过于大意而落到如今的境地,“当初就不应该急着回京,放松了对王敦手下的亲信的搜捕,酿成今天的大祸。”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记住,斩草要除根,以免春风吹又生。”政治斗争永远是最残酷的,卢八娘明白。
“都是我,带累得夫人……”
“说什么呢,”卢八娘伸手按住了司马十七郎的嘴,“且不说王敦事件没处理好的主要原因不在你,就说夫富妻荣,我跟着你享受了富贵,自然遇到倒霉的时候也是一样。”
司马十七郎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搂着卢八娘的手臂缠得更紧了。
卢八娘确实没有埋怨司马十七郎的想法,自己同样没有想到如今的变故,她是个理智的人,不会轻易迁怒别人,但她说:“八皇叔是不是知道吴郡情况不好,才要你替他过来呢?”
历史上司马家的内斗特别厉害,所以卢八娘一直对每个人都心存怀疑,可是司马十七郎却不肯相信,“今天的事谁也不可能提前知道,再都我对八皇叔一心一意,他必不会害我的。”
司马十七郎一直相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卢八娘改变不了,于是低声说:“累了一天,你赶紧睡吧。”转过身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听着司马十七郎很快变得绵长的呼吸,卢八娘再也睡不着,她想了很多很多。
曾经自杀过的卢八娘从来对生命没有太多的珍爱,即使她爱护身体、努力过得更好,但骨子里“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想法一直在她的心底。
如果在事情刚发生的一霎那,没有桃花和司马十七郎的维护,而给她一些时间去思考,卢八娘有可能不会跟着大家逃入密林。这里的一切让她都无法忍耐:潮湿的空气,肮脏的水,生肉,还有到处的昆虫、蛇和动物,还有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穿行几天,甚至十几天,还有可能一辈子走不出去,或者遇到敌人被杀死。
卢八娘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她宁可选择就在此处了结。可她清楚地看到别人——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也就是她一直想往成为的正常人,是如何去努力活下去。他们撕下衣服,裹好身上的伤,忍着种种不适去吃生肉,喝脏水,不惮辛苦地想办法逃出大山。对于这些人,她是万分敬佩的,但同样明白自己的差距,她永远缺乏这种对生命的渴望和敬畏。
卢八娘不打算拖累大家,她是自私的,但决不是恶毒的。有自己的拖累,大家一定逃不出去,而没有了自己,剩下的人也不一定会走出这片山林,但毕竟希望就会变大,但愿他们有机会继续延续他们的生命。
第四十三章 卢八娘畏艰难求死十七郎重恩情救妻(一)
清晨,阳光穿过树林,将光芒撒向林间,小鸟在琬转的鸣叫。如果不考虑现在的处境,这还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卢八娘醒来后果然没有一点美好的感觉,她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可是还是没有一点办法接受带着浮游生物的水和生肉。最后桃花折了几枝带着露水的花枝,她勉强接过来润了润唇。
司马十七郎见状,马上让大家用大叶子采集树叶花瓣上的露水,凑到了一起,喂着卢八娘喝了。
卢八娘看着司马十七郎,心里的感动更深了些。从昨天起到现在,他一直对自己很好,没有嫌弃自己是个拖累,差不多与桃花一样对她好了。要知道尽管他们成亲也算很久了,司马十七郎的地位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超过桃花,有了今天才勉强持平。
她抬手示意司马十七郎坐在她的身边,郑重地说“我知道一些在密林里求生的秘法,好好运用大家就能走出去。”
司马十七郎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发愁,他并没有与卢八娘商量,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卢八娘能懂得。听到卢八娘这样说,他怔了怔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孟家的家学。”卢八娘简捷地回答后便说:“没有太阳的时候可以根据树干的年轮、树冠的形态等辩别南北方向;在山里时尽量在沿着纵向的山梁山脊行走;河流一般是从西向东方向流的,而且沿着小溪走是找到出山路径的最好办法;吃的东西一定要小心,色彩鲜艳的蘑菇不能采;饮水时如果有雨水,先选择雨水,其次是从岩石中流出的水……”
卢八娘尽力回想,把自己知道的野外生存技能统统讲了出来,却忘记了求生的前题,那就是要有顽强的求生愿望,才能生存下来。她不是不想告诉大家,而是她从来没弄清这个道理,所以在看书时也就略了过去,并没有把这样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其实,在艰难的情况下能够逃生下来的人,无一不把坚强的求生意志做为能够成功的必要条件。
但好在司马十七郎和他率领的这些人都有着强烈的求生*,他们并不需要别人提醒。
司马十七郎越听眼光越明亮,他没想到夫人能懂得这么多,“太好了,我们一定能回去了!”
“是你们能回去了。”卢八娘微笑着说:“我已经想好了,我就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