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十七郎抬了抬手,说话的人赶紧闭了嘴,只是还不甘心,脸憋得通红,只拿眼睛看着他,然后一双双眼睛看了过来,司马十七郎缓缓地开了口,“大家心里都有一股火,我自然也明白。不过我想先问一问:我们淮北军为什么要北上?为什么要与羯人拼杀?”
“要知道我们不同于先前北伐的每一只军队,不只受皇上的指令,士民的拥戴,我们是受了先皇遗诏的!”
“先皇在位几十年,夙夜忧叹,终日挂念故国家园、祖先寝陵。就是临终时也念念不忘,于是留下遗诏给本王,本王接诏后,更是立下誓言,不复河北之地,绝不返京!”
“眼下朝中有奸佞小人,蒙蔽圣听,使得淮北军受了不白之冤,但大家不要忘记先皇的遗愿,唯一心进取,让九州同归华夏,将那些披发左衽之人驱逐回他们的蛮荒之地!完成先皇遗志!”
“先前我心中亦有不平,不过今天回来后先去大营中给皇祖父的遗诏上了香,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举头三尺有神明,很多事情都无需辩驳,只要我们心中以先皇遗诏为信念,自不在乎世人评说!”
司马十七郎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心服口服,皇上是天,可是先皇自然是天外之天,就是皇上也不可能不奉先皇遗诏,而淮北王这番话,越细细品味越觉得其间自有无穷的深意。
来迎接司马十七郎的,都是留在后方没有参加战斗的人,这些人大都是学者,文化程度总体还是很高的,所以他们在飞快地听懂后,立刻又认识到这种思路的妙用。
特别是一位名为邸荣的名士,他投奔淮北王已经快一年了,在这里虽然过着倍受尊敬的生活,拿着不薄的俸禄,但却一直没有实现他兼济天下的志向。淮北目前的形势使淮北王把心思差不多完全放在了军事上,对于文治就放松多了。
现在他从淮北王并没有完全成系统的论述中抓到了其间的精髓,如何帮助淮北王摆脱皇上插手淮北事务应该是迫在眉睫了了吧,这正是自己的机会呀!邸荣心中盘算着回去后好好写出一个计划来。
就是卢八娘听到淮北王说了这样的话后也不仅沉思起来,看来这一次皇上的举措彻底将司马十七郎弄得与他离心了。这样也好,司马十七郎不走出这一步,是永远也不会有成就的,卢八娘极乐见其成。
卢八娘清楚地看到,司马十七郎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想系统,而这些理论在将来帮助他扫清前进的道路时是非常重要的。做为一个团队的领导者,如果没有自己的信念,那么是不可能真正取得成功,由此可见司马十七郎在成功的路上走得越来越稳健。
虽然淮北王远征回来,可大家却都兴奋不已,一直到了夜深才散去,女眷们早就离开了,旭儿和捷儿也早睡了。
卢八娘走进浴间,向坐在浴桶里的司马十七郎说:“听说你受过伤,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在攻打同城时,司马十七郎左肩中了一箭,他一直没有告诉卢八娘,可卢八娘还是早就知道了。当时前线和大营相隔那么远,想做什么都不可能,而且一军统帅的伤情要算得军事机密,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说出去,幸好听说伤并不重,后来又顺利地痊愈。
“谁多嘴告诉你的?”司马十七郎笑着说:“箭入肉并不深,也没有伤到骨头,早就没事了。”
卢八娘早已经看到了他左肩上一块深色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扭成了类似漩涡一般的样子,触目惊心。她的手随后轻轻地放在那上面,“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司马十七郎赶紧说:“其实中箭时也不太疼,就是把箭拨出来时有点疼。那时大家都吓坏了,我就宽慰他们说,我小时候经常挨板子,受伤习惯了,所以我身上的伤好得都特别快,果然伤很快就好了。”
“自从你成了郡王,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受伤了呢。”卢八娘话语中带着伤感。
“我是主帅,哪里有那么容易受伤!”司马十七郎已经握住了卢八娘的手,“这一次不过是碰巧罢了,别担心。”
司马十七郎经历过几次战争,以前都很安全。但这一次出事并不能算是偶然,卢八娘轻声说:“胡人的武力确实强悍。”
原来王妃心里全都明白,司马十七郎就势环住她的腰,把头靠了上去,“别担心,也别怕,有我呢。”
在司马十七郎出征期间,卢八娘确实担心,也非常害怕,只是她一直不肯表现出来,现在她终于承认了,“总算你得胜回来了。”
“真对不住你,生捷儿时都没能回来。”
“你回来又有什么用,难道捷儿就不用我自己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