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行,才令叶昭感觉到人手不足,而回京之时,老夫子怕是要留在上海多待一段时间了,罐头厂有霍尔一手办理,管理人员以及技术员都由霍尔想办法从欧洲大陆或者印度招募,而老夫子却是需要招募中方工人和学徒,总不能一个简简单单的罐头厂还要一直雇佣洋工。
而且,叶昭希望能通过这个罐头厂,成功的向上海的华商推销出一种理念,那就是西洋科技并没有想象那么神秘,不用掌握理论的技术工人也并不难培养。
开化民智非一朝一夕之事,技术工人的出现会暂时成为某种形式上的启蒙。
叶昭也想过办报,但看了霍尔律师要人从香港带来的几份华文报纸,皆为洋商所办,无非是洋商抨击港英政府的工具,就好比英商德伦就正通过报纸《中国之友》长篇累牍攻击香港总督包令,对香港岛的供水设施不足发泄不满。
而若自己不在上海,怕也很难办出一份有新意的报纸来养成华商看报的习惯,叶昭只能和霍尔谈了谈这方面的想法,令他帮自己物色办报人才,余事以后再谈。
老夫子留在上海要办的另一个差事就是在霍尔帮助下办学,香港和上海的教会学校实则都是启蒙教育,叶昭则希望在上海办两所学校,一所男学,一所女学,中等教育水平,当然,主要还是学习浅显的科学知识。生源的潜在目标自然是各通商口岸以及香港岛中与西洋诸国多有接触的商人家庭,不然谁又肯送孩子去鬼佬教学的私塾?而这两所学校,叶昭是准备收费的,当然,能维持学校支出即可,而且收费还会令这些华商觉得这两所学校门槛很高,能送孩子进去求学自也面上有光。
师资方面霍尔同教会方谈好了,由教会方提供教师,但校方要付给教师一定的薪酬,而且校方要开设课程由牧师传诵基督教教义,每周一课时。
看来老夫子要在上海留一段日子了,而叶昭刚刚到手的近两万两银子的孝敬左手进右手出,全交给了老夫子,等两桩差事办妥了,想来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盘算着这点事,叶昭颇觉上海一行顺风顺水,自己没怎么掏腰包,办成的事还真不少。
“叶公子要离开上海了吧?”苏老大穿洋装,戴了顶礼帽,现在的他怕就是遇到同乡,也没人能认出来。
叶昭微笑点点头,说:“初二走吧,总不能在水面上过年,不吉利,再说了,也不好雇船。”
“那也没几天了。”苏老大掐算了一下日子,明天除夕夜,那就是大后天启程了。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那红娘她?”
叶昭强笑道:“红娘也该回广西了。”
苏老大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幽幽道:“我这个妹子啊,我真希望她跟了你去,从此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杀官造反,终究没有好下场,苏老大最恨自己的就是将妹子带进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而遇到叶昭,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别看叶昭好似吊儿郎当的,但苏老大有个感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男人收服得了脱缰野马般的妹妹,那必然就是面前这位叶公子。
是以不管叶昭什么身份都好,苏老大都希望玉成其事,妹妹从此脱离腥风血雨的生涯,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度此一生,“两臂曾经百余战,一枪不落千人后”又有何用?“驰马呼曹意气豪,万千狐鼠纷藏逃”又能怎样?女孩子,有个如意郎君疼爱才算真的福气,巾帼豪杰,万夫不当又如何?不免落个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的下场。九泉之下,自己又有何面目见自己的老娘?
但听到妹妹终究要回广西,苏老大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默默的将杯中茶干了。
叶昭拍了拍苏老大的手,道:“红娘,非池中之物,若一定要她做笼中的金丝雀,她就会蔫了,失去了本有的光华,她也不会开心。等她什么时候倦了,累了,自然会飞回巢。”
苏老大苦笑点头:“看来公子倒是红娘的知己,只怕红娘自己都不知。”
叶昭微微一笑,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道:“我下去看看,大哥可再坐上一会儿。”
……
叶昭下得搂来,靠窗桌瑞四、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坐了一桌,见到主子下来,三人忙都站起来迎上。
大堂二胡沧桑,却是曾经见过的那老人和幼童,倒仿佛和叶昭有缘,却又跑到这里来卖唱了。
“滚!”突然啪一声脆响,却是有桌客人一个嘴巴将讨赏的幼童掴了出去,更有人大骂:“唱的什么东西!败了爷的兴!给我滚!”
茶楼掌柜本是体恤一老一少才放他们入内,此时见惹恼了客人,忙站出来打圆场,又连声催促老少二人离开。
“慢!”叶昭抬了抬手,笑着招呼老少,“老人家,来,这边坐。”
那桌客人有人就要发作,其中一位穿绸挂缎的矮胖子腾的站起来,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瑞四却比他们嚣张多了,抢先发作,瞪起三角眼对他们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去!跟这儿撒野?爷就看看你们有多能?”
巴克什和阿尔哈图也霍地站了起来,他俩虎背熊腰,彪悍迫人,站那儿跟两个门神似的,观之就令人心里打鼓,更渗人的是两人手在茶桌上的长包袱里一摸,就一人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虽然出来便装打扮,但家伙还是要带的。
“爷,几位爷,您看我面子,看我面子。”掌柜吓得脸都白了,但毕竟自家的买卖不能不管,忍着心下惊恐跑过来劝说,又一个劲儿给那桌客人打眼色,显见是熟客。
“郝掌柜,今儿爷儿几个看你了!”那桌客人有人说着场面话,都悻悻起身,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就一个个溜出了茶楼。
叶昭却全不管他们的纷争,等老人走近,微笑递给老人一张十两的银票,说道:“老人家,街头卖唱总不是办法,还是回家乡寻个正经营生吧。”
奓着胆子过来倒茶的小二见了银票,舌头半天缩不回去,好家伙,打赏就是十两银子,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老人见了银票,也一下怔住,回过神急急的拉着幼童要他给叶昭跪下磕头,“花子,快,谢过恩公。”
叶昭拉起准备给自己磕头的幼童,又道:“老人家,坐,快点坐。”回头招呼伙计上茶。
老人更是惶恐,心善赏银的老爷见过不少,却从来没出手这般大方的,至于叫自己同桌吃茶,那是破天荒第一遭了,多么仁慈的老爷,也讲究尊卑有别,又哪里会同卖唱的坐一桌叙话?
老人推辞不就,瑞四儿一瞪眼睛道:“叫你坐就坐!废什么话!”
老人吓一跳,这才颤颤悠悠的坐下,叶昭看了眼黑泥脸幼童,叹口气道:“老人家,这孩子才几岁,跟你东奔西跑终究不是个头,该当上进求学问才是。”
老人怔了下,就苦笑道:“老爷,不是我耽误这孩子前程,她实在是个丫头。”
其实叶昭也看出来了,幼童虽然满脸泥巴,眉目却美,眉心更有一点红艳艳的美人痣。
叶昭就笑道:“女孩子怎么了?同样可以求学上进,进不了私塾,可以去教会的学堂嘛!既不要学费,又可以学习西学,我看啊,女儿也当自强!”
听着叶昭离经叛道的言语,老人山羊胡都呼哧呼哧的喘,却又不敢出言反驳恩人,只得是是的胡乱答应着。
幼童却是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叶昭,她听不大懂叶昭的话,却暗暗记在心里,这个漂亮的小叔叔比爷爷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呢。
叶昭见幼童一直看着自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叶昭此时自不知道两人渊源未了,数年之后,风起云涌,二人再见面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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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