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毕竟是君子,可他不是。
“你要做什么?”谢慧齐在短暂的沉默后拉了他的手过来放手中握着。
“给他们一点教训。”
看着儿子说着话还挂着冷笑的脸,谢慧齐更是久久地没说话。
她不好欺负,但也不是一个擅于主动攻击的人,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陷是什么,所以从未拦着别人去成为一个她做不到的人,例如她的丈夫,她的弟弟们。
丈夫手段再狠,他的心间天下这两个字早早就烙在了他的心间,这是他出身于政治世家,家族给他的烙印,也是他祖父留给他的东西,她不可能改变,也不会拿自己去跟他的天下苍生比,而她也早知道弟弟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成为了刀起刀落的男人,就像当初黄智赤身裸体在闹市被疯马踩死,后被野狗啃食之事传到她耳里,她也知道这事跟两个弟弟脱不了干系一样,她从来选择的只是站在他们的这一边。
他们就是有不好,而她也从来把她自己放在与他们的共谋的位置上,她从不去做这些事,也从不曾觉得自己无辜。
但看着面前坦荡跟她说要教训别人的儿子,谢慧齐就跟要放出一只猛兽一样,身为母亲的她心中尽是忧虑担心——她清楚明白这是儿子的路,可就是因为太清楚明白了,她怕他终有一天会被反噬,也会承担不了。
“阿娘……”齐璞见母亲不语,眉头微敛。
他确乃得天独厚的人,年经又轻,就是皱眉也好看得要命。
谢慧齐看着他的脸,轻叹了口气,“你要记得,阿娘教你的那些。”
这世上站得越高的人,得到的越多,看轻的也就多了,她大儿子自生下来什么都有,却还把他父亲的手段尽学了去,且心肠却不柔软,这一年来他替他阿父做事,谢慧齐也看了他一年,儿子行事是漂亮,但也太果决了,果决得不像个孩子。
他杀气太重了。
“阿娘教我的那些我都记着,”齐璞自小就聪明能看透人心,所以即便他长大后不常回家,一个拥抱就可让祖母们对他目不转睛了,出事了就会替他拦在父母前面不许他们教训他,也因如此,他自来懂母亲为他担忧的心,便也舍不得真让她为他担心什么,“我会对我好的人很好的。”
不好的,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坏。
赵家敢这时候对上齐家,也该做好对上齐家的准备。
谢慧齐终归不是妇人之仁之人,随后也就点了头。
她担忧的是往后儿子一生的轨迹,她倒不是在乎赵家会如何,她这种看似有着柔弱心肠的人其实最冷酷,她想的担忧都只是自己人,她所做的最好的决策也都只是为了自家人而已。
也因此,她把所有活路都留给了自家人,其实相当于把别人的活路都夺了。
说来,她儿女们多少承袭了她这一点,只是这时的她还不明白,等儿女们长大显示出这点时,那时的杀伤力一出来,齐家不权倾天下也难了。
齐家根深枝茂,所行手段自也不是冲到人家家门口去杀他几个人,当初谢慧齐只初初下手断了陷害弟弟们的那两个将军的粮食,最后那两个将军家竟落了个被他们原来的仇家赶出府邸,流落街头,最后消失在了京城的结果。
他们未被诛连三族,却最终结果却比诛连三族还惨,活着的人比死了还受罪。
而齐国公也是个向来不轻易动自己的刀的人,他喜欢起个头,再推波助澜一番,齐璞还未学出师,也只学了个皮毛,但仅仅是皮毛,用他这个身份做来,有许多事也是别人无法挡的。
赵家更如是。
赵益楼是年前被提的右相,家人这时候还未进京,赵府也就赵益楼和他的几个仆人,但赵家的行踪早被人盯着了人了,齐小国公爷相交遍京城也不是说着玩的,所以就是赵益楼行事谨慎,但他的仆人就并不那么干净了,所以赵益楼这天回府后,就听到了他的仆人被人坐花楼不付嫖资,被官差押到了府里来讨银之事。
同行来的,还有京城的一大票好事公子哥,皆是各府各门家的公子。
而此时的宫里,齐璞进了宫,看到父亲憔悴的容颜后就朝平哀帝看去。
清俊的平哀帝端坐在首位,也是对他颔首,“左相已有好几天未好好进食了,朕劝他回去歇息一晚也是不得法。”
“阿父……”
长子过来,齐君昀也只是指了指门口,让他到门口站着。
他正跟工部尚书商量着逝帝墓陵之事,逝帝走之前国力无法承担他建陵墓之事,现在表弟走了,走得太早了,齐君昀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他想他这个表弟已经为这个皇室,为这个天下为难了一辈子,生前不能享福,死后就跟他的那位若桑住得好一点,遂就想着在离京不远的一座深山给他们挖个小宫殿出来,把他们悄悄葬了。
所幸工部尚书是彻彻底底的他的人,孤身一个人大半生的老工匠,也无甚亲戚,更没什么女儿要嫁给皇帝的。
齐璞仅站了一会,就听到他阿父连咳了十几声。
平哀帝见他脸色不好看,就坐帝位上站了起来,朝齐璞走去。
“两位大人继续说着,朕跟小国公爷出去走走。”平哀帝淡道,扔下一句话就到了门口。
“那我叫我阿娘进宫来劝劝?”齐璞跟着他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就开了口。
“甚好,”平哀帝淡淡道,说了半句顿了一下又道,“是伯父想给我父皇母亲葬得好一些才多费心了心思。”
齐璞苦笑摇了下首,“哪的话,我阿父可能也是想着皇叔父他们的事办了,我家中祖母她们才好入土为安。”
温尊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看向跟过去一样跟他有话直说的表弟。
“抱歉。”温尊看了他半会,突然说道。
齐璞也不受宠若惊,在看了一阵风都能吹走的新帝一眼后,叹了口气摇了下头。
他也懂他阿父想为新帝多做些事的心思,这时候,如若他们齐家不为新帝着想,这满目荒芜的宫中,又有谁替新帝着想?
新帝这时候孑然一身,现在硬撑着坐在这个皇位上想来也是费尽全身力气了。
齐璞赶着天还早就回去说他父亲的情况,谢慧齐赶到宫里时天已经黑了,新帝正在处理言官上报的赵相家下人在国丧时期流连花街柳巷之事,她并未见到他,也没见到她家齐国公。
但她还是被大内大总管于荆领着进了太和殿。
太和殿内,齐国公咳个不停,跟礼部的人在商量着逝帝丧事的最终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