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表情,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他们相依为命,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多时候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
她明白,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只等她一个肯定。
“……我给你榨了你爱喝的西柚葡萄汁。”
她将那杯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颜色有点氧化的果汁递给他。
“晚饭后来我房间,”她说,“我检查一下你的功课。”
这是一个暗号。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心知肚明。
……
晚饭后,温小良的房间里。
温当当坐在椅子里,温小良站在窗前。一个视线落在床头的挂历上,一个目光落在窗边的沙漏里。
“你三岁的时候,问过我你父亲长什么样子,那时我说你没有爸爸。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样不利于小孩子的心理健康,所以等你十岁再问的时候,我告诉你,他和你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现在想起来,就是从那时开始,你对具备这两个特征的人格外关注。”
少年的视线从挂历移到了窗边的女人身上,她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后悔吗?给我留下了线索。”
“说实话……有点。”
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温当当垂下了视线。
“我……不是因为好奇。”他说。
“嗯,你只是担心。”
温小良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并没有懊悔,而是一种非常柔和的神情,混合了温柔与怜爱。
“你觉得从前是你的父亲抛弃了我,怕我将来再遇到他的时候又在他手里吃亏,所以你才想先弄清他的底细,好在未来的某一天帮助我。”
“我……讨厌那个人。”
“谁?是你的父亲?还是丁言?”她弯起了眼梢,“应该不是丁言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们应该很合得来,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才对……”
“才不是!”温当当猛地抬起头,“我讨厌他。”
“真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讨厌他?”
“……对。”
“骗人。”她笑起来,“应该觉得很亲切吧?莫名地有好感?”
“……”他抿了抿唇,“现在我讨厌他。”
“明明他长着黑头发,也有一双黑眼睛,但你从来没往那方面考虑过,这是因为你下意识地回避这个想法。你喜欢他,你不希望他是你这些年来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假想敌,你的下意识抑制了你的敏锐。”
她的话就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一点点地压低了温当当的头。
他坐在那里,握着手,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温小良凝视他,半晌,叹了口气。
“是我的责任,我应该早跟你说。”
她来到温当当的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用觉得自责啊,儿子对父亲有天然的好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不影响你的立场啊。”
“……”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我要告诉你,当当。”
手移到他的肩膀上,她轻轻拍了拍,“抬起头来,看着我,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真话,而且我只说一遍。”
温当当抬起了脸,他的脸上带着少许脆弱,少许迷茫。温小良已经很多年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神情了,或许从温当当小学毕业的时候,甚至更早,从他能独自一个人从学校走回家的时候……他就不会再用这种会让母亲们情不自禁喊出“啊啊宝贝儿你有什么心事都和妈妈说”的表情,向她撒娇了。
这样一个早熟得让人发愁的孩子,现在露出这样的表情……
心里有些软,又有些酸,她握着儿子的肩,希望能将力量传达给他,也希望下面说的这句话,能将他从低落里带出来。
“当年不是他抛弃了我,是我离开了他。”
蝉在馥郁树上发出噪鸣,六月的夜散发着夏的气息。
温当当慢慢地眨了眨眼。
温小良:“我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看看这双眼睛,像说谎吗?”
“……”
像是终于从这个震撼性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温当当又眨了眨眼,然后眼睛越来越亮。
“是你不要他?”
“对。”
“你不要他,但是你要我,你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