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还阴郁的天空到了夜里却是乌云散尽,天边挂着寥寥星辰,闪闪烁烁。
荼离捏着根细长木棍扒拉着火堆下的灰烬,火光映照下凌厉的五官显得生动柔和,睫毛倒影呼扇呼扇,像一只吃饱了懒洋洋的猫。
他长长呼出口气,抬头瞥见殊羽半阖着眼,半张脸埋在衣服里头,昏昏欲睡又强打着精神。
“困了就睡。”
木棍扔进火堆,荼离挪过去把他抱进怀里,殊羽呆呆愣了半响,半梦半醒似的喃喃说道:“不要……你还给我……”
“什么还给你?”荼离贴在他耳边问。
“骰子,”殊羽又摇了摇头,像是高烧说胡话,“你怎么把它捏碎了。”
“为了把血髓草果子取出来给你疗伤。”荼离哄着他,“不是故意要弄坏的。”殊羽却是不听,仍皱着眉道:“那也不行,宁可我伤着……这可是定情信物呢。”
他没见过殊羽这副模样,趁着伤了病了变得胡搅蛮缠可怜兮兮,荼离牵过他的手亲吻着指尖,殊羽往他怀里藏了藏,闭上眼睛道:“我珍藏了一千年,你一回来就给毁了。”
一颗心酸得发胀。
由生至死,向死而生。于荼离而言,千年的时光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将灵魂散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留了一魄化成了白果子,这世间的情苦更是半分都不沾染。可是殊羽不同,那一千年时光,他是真真正正沉沦在黑暗里,度日如年。
荼离伸手往下摸索一阵,在殊羽腰间摸到个触手生温的物件,他小心取下塞进殊羽手心,轻声道:“这珍珠络子不也是我送给你的,就当是你我的定亲信物,好不好?”
“定亲?”殊羽猛地坐起,转过身看着他,俊脸通红,不知是又害羞了还是发烧烧的。
“是啊,定亲。”荼离左手搂过他,右手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戏谑道,“殊羽殿下今日把我欺负了那么多回,你看看我身上,下边儿还疼着呢,难道想提了裤子不认账吗?”
“你……你别说了。”殊羽紧紧攥着同心结络子,垂下头,“我们结了骨契,早就是夫妻了。”
“既是夫妻,那你为何还要娶清越?”荼离问他。
殊羽颓然地闭了闭眼,反问他:“那你为何要杀灵均,为何还要说他是我心爱之人?”
“你先回答我。”荼离难得对他强势,“如果那日我不来,灵均未死,三界没有大乱,你是不是心甘情愿迎娶她?”
这个问题,清越也问过他。
“为什么不说话?”荼离红着眼逼问,“当时我的元神被魔族浸染,随时都可能发疯入魔,你也真的放弃我了?”
“是我放弃你的吗?”殊羽带着哭腔,“是你推开我,你说我们的感情不过微不足道,你放弃了我。”
荼离心口生疼,他轻嗤一声,道:“如果我真的能放弃你就好了。如果我真的放弃你,我何苦杀了灵均,还冠上这么一个借口?”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事情再粉饰遮掩并没有意思。
“殊羽,你知道吗,”荼离抱住他,“你比我的命都重要。”
怀里的人身形一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荼离一字一句诉说:“左旌死得蹊跷,你跟伴月一直瞒着我左旌被掳走的事,你既然知道又不告诉我,自然有你的打算,我想着,那么,那一场婚事是不是也在计划之中。
“沉桑想与我结盟,他要对付神族,那与他一丘之貉的灵均呢?左旌失踪的时候连同那副烈焰火山图也不见了,灵均掳走他能有什么用,而最后,他们又让左旌惨死在我跟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激怒我,也在离间我与神族。”
“左旌的事,我很抱歉。”殊羽吸了吸鼻子,“我以为我能救他,我竟然会相信他们……”
“所以我杀了灵均,我要为左旌报仇,也要为兔妖奶娘他们报仇。”荼离眼尾发红,“可我杀他,更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他在大殿之上拿出那副画,我害怕他让你在三界众神面前身败名裂。杀了他一了百了,还不够,不能让你娶清越,你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的!”
“我是你的。”殊羽道,“你既不想叫三界知晓我是个断袖,又为何要说灵均是我倾慕之人?”
“灵均虽死,鬼王仍在,与其等着他们去说道,不如此事我来做个了断。”荼离冷笑道,“我不想你娶清越,又顾着你肯定不想神族巫族结怨太深,思来想去,灵均便是个好幌子,左右你思慕的人也是巫族的殿下,巫王也不好多做文章。再者,灵均既已与沉桑勾结,难道只任由他挑拨我们,我就不能离间了沉桑和云姬娘娘一脉?”
殊羽愣了愣,恍然道:“如果我说我与灵均两情相悦,即便云姬娘娘心中存疑,但对沉桑的信任自然瓦解,更不可能会再联合百鬼族谋篡太子之位,更不可能再一心针对我,反而,会试探着拉拢我。”
“不错,左右灵均一死,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