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喝口酒,醉眼朦胧地朝卿卿招手,卿卿朝哥哥看了眼,然后放下手中碗筷万分仔细地走过去。爹爹懒洋洋地坐起身子,然后捧住她的小脸“巴嗒巴嗒”地亲两口,下巴上的胡渣刺得她直往后躲。
“看这小脸蛋嫩的,果然和她娘一个模样。”
满口酒气喷在水嫩的小脸上,卿卿脖子往后缩,怯怯地把头扭到一边。爹爹见她这般,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怎么?你还嫌弃老子?!你就和你娘一样,一样的贱命!老子告诉你,当初若不是你娘在门前跪着求老子,老子早把你们娘俩扔了!现在倒好,竟然敢嫌弃老子,你反了不成?!”
话落,爹爹掀起袖子作势打去,卿卿两手抱上脑袋,“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嘴里直嚷嚷道:“爹爹别生气,卿卿会乖,卿卿听话。”
哥哥连忙挺身护住自家小妹,伸手拦住爹爹的粗膀圆臂。
“爹爹,你别打她,别打她……”
他苦苦求饶,谁知爹爹的火气更大了,瞪起双目,二话不说朝他头上捶了两拳。
“你这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滚出去!”
爹爹抬腿一脚就将哥哥踢出门外,然后关起门上了门梢。卿卿以为又要挨顿毒打,连忙钻到屋角,爹爹一伸手就把她勾了过来。
“爹爹,别打,卿卿知道错了。”
卿卿扯开嗓子大哭,然后挣脱开爹爹的手往床底下藏。爹爹掀起袖子,瞪大双眼骂骂咧咧道:
“贱丫头,和你娘一样不识抬举!不给点颜色就不把老子放眼里,你给我过来!”
话落,爹爹伸出大手一把将她揪出来,扯烂了她的小袄子。卿卿的哭声越发凄惨,不停哭叫着“哥哥,哥哥!”,爹爹拿起破棉布塞上她的嘴,解开衣襟压上小小的身子。卿卿不知道爹爹要干什么,但这要比打骂更让她害怕,她哭不出声也喘不上气,脑子里只想着娘和哥哥,想着他们过来救命。
门外传来怒兽般的大叫,有什么东西砸着门板,一下、两下、三下……门上破了一个洞,紧接着一只手从洞里探入解开门栓。
哥哥撞门冲了进来,死命将爹爹推开,爹爹一趔趄,摔了个屁股蹲儿,他一面大骂一边摇晃起身,伸手揪住哥哥就是拳打脚踢。卿卿见了马上下榻,拉住爹爹衣角跪在地上哭着求饶,爹爹没有停手,反而越打越凶,她心里一急,张大嘴巴就咬上他的小腿腹。
“哎呀!”
一声惨叫,爹爹抬脚把卿卿踢飞出去。
“他妈的野种!明天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小婊/子,便宜别人还不如先便宜老子……”
话落,爹爹转身把手伸到了卿卿的肚兜里,卿卿捂住身子又哭又叫,哥哥稍稍一怔,随手捡了样东西朝爹爹身后挥上去。
柴刀落在爹爹后背上劈出一道血口子,爹爹直起腰,狰狞的脸都变了形,他大骂着朝哥哥扑来,哥哥脸色惨白,两眼发愣,不由自主地挥舞着手里的柴刀一遍又一遍,屋子里渐渐涌起一股子腥味儿,卿卿睁大眼睛看着爹爹倒下,看着热乎乎的血溅上哥哥死白的脸。
屋子里静得吓人,没有爹爹的打骂声也没有小妹的哭声,哥哥的手酸得使不上力,不由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看到地上有滩鲜血,而爹爹趴在那里已经不省人事,他吓得扔掉柴刀,就听见“哐当”一声,柴刀砸在血泊里,把他的破棉鞋溅红了。
第2章 颠沛流离
血静静漫延,像追着似的蜿蜒到哥哥脚下,他一步一步往后退,不小心磕到个硬物,整个人往后仰去跌在了床榻上,看到血流过来,他的双腿似被针扎马上曲起。卿卿如泥雕木塑缩在床角,两眼一直盯着地上躺着的人,不知是害怕血,还是害怕那人会站起来。
“别看,卿卿别看。”
哥哥的声音在发颤,不由自主地将血手捂上卿卿的眼睛。卿卿莫名其妙地打起嗝,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哥哥见状仓惶地将手上鲜血抹干净,然后扯下床缦擦去小妹脸上血污。
“咯……咯……咯……咯……”
卿卿两眼无神,小小的身子一吸一抽。哥哥不禁害怕起来,伸手紧抱住她,不停和她说话。
“妹妹,你怎么了?别吓唬哥哥!”
哥哥拍拍她的小脸又捏下她的胳膊,过半晌,卿卿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哥哥,空洞的眼眸顿时有了神采,“哇”地一声,扑在哥哥怀里号啕大哭。
“爹爹是坏人,爹爹是坏人。”
她委屈地哭闹,而哥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直安慰小妹,叫她不要哭不要怕,自己却抖得像个糠筛。兄妹俩贴在一起不知所措,眼看天色将暗,他们不得不做些什么。
“卿卿,别怕,哥带你走,我们到别处去,没人会找到我们,也没人能欺负我们!”
哥哥拿定了主意,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发颤的双手替卿卿穿好小肚兜,卿卿吸着又红又肿的鼻子猛点头。躺在地上的那个已经僵得像木棍,血也变凝稠了,哥哥不敢多看半眼,下床避开脚下血水,走上前扭着头把爹爹的身子翻过来。
爹爹的双目如死鱼珠子,可总觉得它在瞪人,哥哥拎过地上的小袄子盖在爹爹脸上,然后伸出颤巍巍的手摸进爹爹的怀里。爹爹冰得像三九寒冬里的石头,还带着一股子酒味,哥哥摸到衣兜里的铜板后马上把手缩回,一共五个铜板,在他手心里静静躺着。
哥哥愣会儿神,然后把铜板揣到怀里,接着打开柜子胡乱地拉出几件衣裳,又端来一盆水擦掉自己和小妹身上的血污。卿卿的冬衣只有那么一件,他便把春夏衣裳全都套在她的身上再拿棉被裹好,碗里剩下的黄豆饭就拿油纸包上。
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可拿的了。卿卿躲在哥哥身后,忍不住看下爹爹的尸体,他僵硬地蜷在那儿,那双泛青的粗手以后再不能够打人了。
“走,卿卿。”话落,哥哥拉上卿卿拎起行囊走出家门,钥匙便扔进了门前的沟里。
天色已沉,正是家家户户用饭时候,笑语盈盈,彩灯摇曳,空中飘起雪子,凝着饭香飘落在两兄妹肩头,他们顶着寒风低头疾步,随着喧嚣掩入一片白茫之中。
天暗了山路不好走,哥哥拉住卿卿上了平时砍柴的山道,卿卿想着:如果他们走了,娘回来怎么办?她开口问哥哥,哥哥只说娘不会回来了,从今往后他们两个便相依为命。卿卿听后轻轻抽泣起来,小手拉得更紧了。天越来越冷,越来越黑,风里像藏着刀子刮在脸上钻心疼,哥哥看到前面有山神庙,把就她带进去凑合一晚上。
山上风大,呼呼的声音像是山神在打呼噜,这让卿卿想起爹爹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声音也是这般可怖。爹爹从来没好好待过他们,小事则骂,大事便打,整天喝酒说胡话,娘在的时候也是天天抹泪,他们恨爹爹,想到从此不用再见到他竟然如释重负,可白日的情景仍令人心有余悸。想着,兄妹俩都有丝后怕,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卿卿别哭,以后爹爹再也打不着我们了。”
哥哥红着双眼,吸着鼻子替卿卿抹去泪珠,卿卿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难过,一直哭个不停,小脸都哭肿了,好不容易停下,她又开始打嗝,这声音在荒坟般的地方听来格外清晰。
“别怕,哥哥在这里。”
卿卿的小手冷冰冰的,冻得发僵,哥哥解开棉袄把她搂进怀里,然后拿旧棉被裹严实。哥哥的身子很暖和,摸上去滑溜溜的,渐渐地,卿卿收住打嗝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可是哥哥整夜没有合过眼,那些泥塑的神像都在瞪着他,就像爹爹死时的那样。
“我不是有心的。”他望着泥像喃喃说道。
天蒙蒙亮,卿卿还没睡醒就被哥哥拉着朝山那头走,镇上老爷子都说山里有狼,可她从未见过狼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这山到底有多深。哥哥说走得越远,别人就抓不到他们,也不会把他们分开,卿卿听后再累也不吭一声,紧紧地跟在哥哥身后。兄妹俩再也没说起爹爹,似乎已经把他忘了,可是卿卿却落下个奇怪的毛病,一闻到血腥味儿或看到鲜血就会不停地打嗝,想停下也停不下来。
他们在山里走了七天才把这条路走完,七天里没好吃没好喝,差点就冻死在山里头,晚上睡觉也不踏实,总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嚎,一声又一声嚎得人心惊胆颤。妹妹害怕可以哭鼻子,可哥哥不能,哥哥只能硬壮起胆子护住卿卿,看到有大狗过来就拿石头砸、用火把赶,赶到它们全都跑光为止,到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在山里见过的大狗就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