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将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两眼含泪怒目而视。萧清微微一怔,迷乱的心神顿时惊醒了,酒也醒了大半。
“就算我出身再卑贱,也容不得你们这般轮着来沾!你们把我当什么了?粉头儿娼妓吗?即便如此,如今我也是有主的人,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卿卿瞪着哭红的双眼一字一句愤骂。萧清愣了半刻,似乎是悟出了话中隐意,她口口声声说“你们”,那还会有谁?想着,萧清皱起眉头,跪坐在她面前伸手拉开衣襟,故意露出半截白得泛青的胸膛。
“你往心口刺,反正我是不想要它了,每天都疼得要命,疼得喘不上气,若你一刀了结它,从此我也不用再受苦。行行好,刺过来吧。”
萧清像是万念俱灰,挺着身子迎向刀尖,卿卿不由缩回手,身子也跟着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呢?”
她低声轻泣,眼泪如断线珍珠滚落下来。萧清默默靠近,伸手轻握住她抓有匕首的那只手腕。
“因为我喜欢你呀。”说着,他指间稍稍用力,那把利刃如愿以偿地落到他的手中。卿卿苦笑着摇摇头,几分无奈几分悲凄。
“这不是喜欢……若你真心喜欢我,你就不会这样待我。萧二公子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和个婢女厮混?你只是要气老爷,气他没把你放在心上,故意要与他作对,他说不许的东西你偏要去做,而我只是一道幌子,一个能让你肆无忌惮与之抗辩的借口,久而久之,你就以为是喜欢上了,其实你喜欢的人是你自己啊。”
她看似淡然,泪珠却不停地往下落。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萧清呆愣许久都没回神,无意间露出些许被人看穿的窘迫。
“不对,不是这样的……”
萧清极力辩驳,可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动静,似乎有人来了。卿卿仓惶地擦去泪痕,连忙下榻拾起地上的宽袍裹上。萧清仍是呆若木鸡,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卿卿不想被人撞见,说不动他就干脆把他从床榻上揪下,然后塞入衣柜藏好。刚做完这些事门就开了,本以为是婢女或嬷嬷却没想到来人竟是萧瑞,她的心“咯噔”一下,差点没跳出嗓眼。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外面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下次可得罚他们。”萧瑞微微笑道,看来心情大好。
卿卿稳住心神,连忙笑脸相迎,亲昵地拉上他的衣袖。“老爷怎么来了?我正准备睡呢。”
“想来看看你身子如何,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咦,这妆镜怎么会翻到地上?”
萧瑞像是无意看见的,卿卿心里一慌顿时不知所措,刚才胡乱拾掇一番,忘记还有面镜子落在地上。
“这是不小心弄翻的,先前犯懒没把它捡起来。”卿卿一面笑道一面捡起妆镜架好,一抬眸就在镜中看见身后的衣柜开了条细缝,那儿便是萧清的藏身之处,他真是存心要让她万劫不复。
萧瑞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不由侧首往柜处看去,卿卿见状忙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
“老爷,您要不要坐一会儿?”她的声音不由轻颤,手心也紧张得出汗,萧瑞撇嘴一笑,径直走到榻处坐下。
锦榻凌乱不堪,上面还有些许衣角碎料,卿卿见他拿起那把匕首顿时脑袋一嗡,两眼发黑几乎站不住脚。
“这又是何故?”萧瑞问起,声音明显比先前生硬。卿卿笑得僵硬,想了一会儿便道:“这些日子老是做梦,他们说在枕头下面放把尖的东西就不怕了。”
“做些什么梦呢?”
“哥哥。这几天一直梦到他,真是担心他出什么事。”卿卿拧紧柳眉脱口而出,或许这句是真心话,所以坦然得很。萧瑞微微颔首,神色缓和了几分,他把匕首放回枕下,随后起身走到她面前。
“不用太担心,再过一个月就有消息了,到时我会告诉你。”萧瑞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搂到怀里,似乎是宠爱有加。看到这幕,萧清不由握紧双拳,额上青筋爆起,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无力松开,扭头避开不再窥视,但他们俩的声音犹如细针深深扎入脑中,死活避不过去。
温存片刻之后萧瑞便要离开沁园,临走前他拉齐卿卿的衣襟,笑着说:“小心别着凉。”这像是有意为之,或许是在替她掩住脖上某些痕迹。卿卿不自觉地摸上脖颈,身子一抖,恐怕他一进门就知屋内有人,只是留他们几分颜面。萧瑞望了眼衣柜接着就转身离去。他一走,她就瘫坐在小榻上出了一身冷汗,屋内静得吓人,就像被什么凝住似的。
“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见你了,这辈子都不想。”
良久,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萧清就坐在她边上,低着头无话可说。两人在静默中对坐许久,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意看他,曾经的两小无猜此时却行同陌人,萧清追悔莫及,而她是彻底寒了心。事已至此,萧清无力回天,只觉得没有脸面再赖着她,也是时候该走了,他起身走到门边又像想起什么马上折回来。
“刚才你没说对,我是喜欢你,真心的。”
卿卿闻后不语,眼眶却不禁泛红,在这府里她最信的人是他,而伤她最深的人也是他,三言两语又怎能化去心中怨结。卿卿扭过头去,萧清无奈叹息,等不到她开口他也只能黯然离去,出门后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刚才脱口而出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第36章 哥哥终于有消息了
晨曦初照,几缕金光染着秋意悄然无声洒落下来,听到窗外鸟啼声脆,卿卿便知天亮了。昨夜无眠,脑子里尽是幼时光景,不愿去想,可昔日过往总会不自觉地跳出来。花间月下、蓝天碧草间……哪里都有萧清的影子,他笑得爽朗肆意,捉弄起人时又十分可恶,在这府中十年,他们相伴了十年,她始终把他当作好友知已,没有多余的念头,可是她不懂萧清,应该说从没真正弄懂他,他一直说喜欢,但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心轻易伤害?
晌午过后,萧瑞称有事要去都城,顺便把萧清带去太尉府。听到这个消息,卿卿清楚萧瑞定是知道了,所以才会借这个口与萧清同行。倘若从前萧清被老爷拎去她还会为他担心,可经过昨晚她都不愿多想这个人,她所喜欢的萧二公子已经不在了,这个人只是和他长得像而已。
次日,萧瑞便从都城回来,看他神色就知萧清平安无事,卿卿借机问起哥哥归期,萧瑞笑着说过一个月就会告诉她。秋风起,窗外翠绿渐染湘黄,过了一月余,萧瑞仍没告诉她哥哥音讯,卿卿越来越觉得蹊跷,旁敲侧击问哥哥究竟在做些什么,他随口敷衍,似乎不愿多谈。见他有意隐瞒,卿卿心里生气,也不想与他欢好,行房之前她偷偷服下一粒药丸,然后晕倒在了床边。这药是托哥哥去找的,目的就是为了躲开这档子事,听哥哥说服下之后会出现气血两虚的症状,人会昏厥一阵子,但是大夫把完脉却说疑似血症,她从没听说过血症,心想定是服药才会这样,所以也就没把它放在心上。
好在有了这个“病症”,萧瑞就没与她多亲近,除了偶尔过来下几盘棋,大多时候他都呆在别处,而萧夫人也对她客气起来,不但令她不用问安,还经常命人送来红枣燕窝等物。看他们都是小心翼翼,卿卿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有病,大夫把脉时她便问“何为血症?”大夫含糊其词,说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让服药休养就会没事。卿卿并没觉得不适,她想一定是那药丸的缘故,趁下人不注意时就把熬好的药汁偷偷倒了。
眼看就要入冬,萧瑞对哥哥的归期只字不提,卿卿等得心焦,每日都偷跑到玲珑山上想看看哥哥是否回来,晚上也是经常做梦,可总是梦到不好的事情。说起这事时,萧瑞只道让她调好身子,哥哥那儿他已派人过去,不久应该能回来了。虽然料到他会这么说,可听了之后卿卿仍然不痛快,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法子打听才是。
萧府内人脉有限,打听下来毫无结果,卿卿恍然若失,呆呆地立在院中不知所措,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恰似耳边絮语,她感觉身后有人站着,怀着一丝期盼迫不急待地转过身去,可身后空空如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发烫,泪水莫明其妙地落了下来。
卿卿诚惶诚恐,只担心哥哥出了什么事,晌午过后,她又来到玲珑山。放眼望去,山上翠竹如海,浮影阁掩在烟波之中若隐若现,卿卿提起裙摆拾阶而上,脚步匆匆,好似哥哥就在哪儿等她。越往上走,心跳得越快,卿卿紧揪着衣襟几乎要喘不上气。终于到了浮影阁,看见大门半掩,她顿时喜不自胜,两三步冲过去推门而入,一边跑着一边叫“哥哥!”
进门,有人立在书架前,卿卿被欣喜冲昏,急急上前想要抱住,然而那人一转身,她瞬间呆怔,心中狂喜顿时湮灭,好似被盆冰水从头浇下。
“他怎么会在这儿?”卿卿不解,一张脸似被浆涂过惨白僵硬。片刻,她收起惊诧转过身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阴冷的声音幽幽飘来,卿卿似被提筋微微一怔,她沉思片刻,转身欠身施礼,道:“大少爷万福。”
萧涵没有理睬,故意将她晾在那儿。他快翻着手中书册,看几眼便扔到一边,然后又从架上拿下一本,过了许久才道:“你来做什么?”
声音低沉,冰冷如刺。看到案上堆满书册古藉,卿卿猜测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可这是哥哥的屋子,他凭什么闯进来?!
“这是我哥住的地方,看到有人便来瞧瞧,不知少爷您来此有何贵干?”
卿卿轻声反问,听来并无不悦。萧涵抬眸扫她一眼,撇起嘴角冷冷嗤笑。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这里姓萧,你哥也姓‘萧’吗?生下来就是这个姓?”
他似乎有意激惹她,毫不客气将哥哥尊严踩在脚底下。这般高人一等的模样令卿卿气恼不堪,恨不得冲上去撕掉他的假脸。片刻,她又凝下心神,硬是忍住怒意淡淡地笑着道:“这是老爷赐的,他向来说话算话,不是吗?”
萧涵听后轻笑几声,随手将书册扔上书案,然后拿出帕子细细擦拭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