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老边打边调侃,萧墨在他落下第三招之后便抽出血剑全力反攻,一招一势如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可惜他有伤在身又耗掉不少内力,几个回合下来明显落了下锋,宿老趁此机会步步紧逼,不给任何退路。
乌篷船在两人对战下七零八落,而卿卿正躲在船上。萧墨见船快要沉了马上调转剑锋将宿老引到一旁,宿老似乎看出他体力不支便使出连环刀欲至他于死地。这时,萧墨突然往岸边靠,宿老紧跟而上,就在鬼刀将要刺穿萧墨的刹那,一排暗镖从岸边沙泥飞出齐射而来。宿老大惊,连忙收刀后退,一不小心踩中陷井,只听见“啪嗒”一声,水中弹起三根麻绳粗细的竹签,笔直无误地从后面射入宿老背脊又从他前胸穿出。宿老顿在原地,随后缓缓低头看下胸前三根血淋淋的竹签,费力扯起一笑。
“这一招……我……可没教过你。”
萧墨低头不语,浓睫掩住他的眼神猜不出是何种心思。宿老放声大笑,然后挥刀砍断竹签忍痛拔出,一时间血流如注,转眼就脸色死白。
“算你赢了!快些走吧,马上就会有人来替我了。”
说完这话,宿老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一头栽倒下来,萧墨赶忙伸手扶住,小心翼翼将他平放在地。
“师父,徒儿对不住你。”他轻声而道,可脸上并没太多愧疚,就像带着铁制面具刻板冷漠。
“没什么对不住,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来……来……个干脆的吧,等血流光可不好受。”
话说得断断续续,萧墨再次沉默,深邃的眼井漆黑无光,就在宿老努力喘息之时,他突然伸手一掐,猛地折断其颈骨,轻而易举地取走了他的性命。宿老眼突口张地躺在那儿,看来死不瞑目,萧墨把手伸到他怀里摸出两丸丹药,然后轻翕上他的双眼,起身蹲在岸边将手上鲜血洗净。不悲不喜、无情无欲,这便是师父曾经教他的话。
乌篷船快要沉了,萧墨赶过去时,水已经淹掉仓板,两具死尸正好压在暗格门板上将出口卡住了,听到“叩叩”的敲打以及若有似无的呼救,萧墨连忙挪走尸体打开仓板,一把将小妹拎出来。
暗格已是水漫金山,只差一点卿卿就淹死了,她看到哥哥大喜过望,忙不迭地伸出双臂死死抱住他,像是怕他会溜掉似的。这般的依赖让萧墨吃了颗“定心丸”,不由扬起一丝欣慰笑意,他让小妹闭上眼睛,然后打横抱起将她带上岸边。转眼,船就沉掉大半。江面上几具尸体静静地浮在那儿,在月色之下就像一个个突起小丘。卿卿没听哥哥的话,偷偷地把眼睛睁开了,看到那些尸体她吓一大跳,头皮也跟着发麻,无意间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宿老,不禁失声叫道:“老伯?!”
萧墨闻后停下脚步,卿卿赶忙地从他身上跳下,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宿老身边。她没看错,这人就是在净房一直照顾的好心人,他怎么会躺在这儿?
“老伯。”卿卿又轻唤了一声,轻柔的嗓音听来有些难过,她伸手轻推一下,宿老的头颅倒向一边,折出非常怪异的姿势。
“卿卿别看!”萧墨一把将她拉过来,然后伸手捂上她的双眼。“他们追过来了,我们必须快走。”
话落,他便从草堆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蓝布包袱,然后拉着她往山脚走去。卿卿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潮湿的泥味儿被血腥盖住了,那好心老伯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湿泥上死得凄凉,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可她无能为力。
萧墨紧牵着她的手神色如常,脚踩过地上的尸体却无动于衷,卿卿见之心里发凉,她从来没见过哥哥这般冷酷,看着就像另一个人。上山之前,萧墨蹲身让她上背,说是晚上山路难走。卿卿犹豫了一会儿就爬到他背上,两手紧紧拴住他的脖颈。萧墨两手向上一托,背着她往深山里走,一步一步踏实平稳。这让卿卿想起以前哥哥上山下山都是这么背着她,和那时相比他一点儿都没变,仍是把她护在掌心中的好哥哥,她不相信哥哥会杀人,也不觉得哥哥冷酷无情,可躺在地上的刺客又是怎么死的呢?想来心里难过,她心疼哥哥被萧家利用,又不想他成为冷血杀手,可如今要逃只能靠他这身杀人的本事。
“刚才那个老伯帮过我。”
卿卿趴在他背上低声说道,听起来很是失落。萧墨借着月光避开树枝尖石,慢慢地往半山腰走去,过了许久才说:“他是萧家派来杀我们的。”
卿卿听后明白了,老伯应该是萧瑞故意安插在净房的,可他一直照顾着她,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刺客,本来想着以后重逢必当报答其恩情,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经历这么多波折,她也清楚人心难测,连最好的萧清都这样对她,她还能相信谁呢?这天底下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哥哥了。想着,卿卿搂他搂得更紧了,然后乖乖地靠趴在哥哥背上什么都不去想。
此时无声胜千言,萧墨的心弦不由为之一颤,他努力想把她当作妹妹对待,可心却不答应。他烦郁不安,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卿卿她的身世,其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只因为小妹早产了两个月且爹爹老骂她野种,所以就怀疑小妹并非亲妹妹。可惜娘死得早,爹爹也不在人世,卿卿的身世无法考证,但不管他们有没有血缘,“兄妹”二字都会随之一生,他不能害了卿卿,不能害她被世人耻笑。萧墨心中有情却没法开这个口,怀揣着烦闷沉默了一路,卿卿似乎察觉出异样,但猜不着他的心思,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彼此,却被一道看不见的纱遮了眼、迷了心窍。
萧墨找到一处山洞在那里落了脚,然后升起火堆,再拿石头树枝掩住洞口。卿卿的衣裳全都湿透了,又没干净的可换,萧墨见后就架起根木枝,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袍挂在架上挡住她,接着就让小妹把衣裳烤干。卿卿听后心扑嗵狂跳,见湿袍遮得严实,她便小心翼翼地脱下衣裳。火光之下,只见一道倩影徐徐地褪去衣物,玲珑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萧墨扭过头硬逼自己不要去看,但是两眼像被吸住般情不自禁地移向地上那团模糊的影子……
第44章 误撞春光
纤纤小手柔若无骨,极缓极轻地解开衣结放下青丝,投在地上的淡影犹如灵动的画,慢慢地撩着勾着。萧墨失了分寸,只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挠,挠得他坐立难安,心痒难耐。在这样下去定会出事的!他心中暗想,随后凭着仅存的一丝清醒硬是克住欲念,起身往外走去。就在这时,只听“嘭咚”一声架子突然散了,他不自觉地转回头,就见小妹裸着半身木讷地站在那儿,手上还拿着一件半湿的内衬。
缎似的墨发滑过香肩掩住了半侧裸/胴,火光之下,玉脂似朝霞映雪,隐约有股淡香;那片胸/乳丰盈娇嫩,尖上凝着一点玲珑红丹正如相思鸟的喙儿微微上翘。意识恍惚而过,欲念瞬间清醒,萧墨徒然睁大双眼,喉头发紧,呼吸也随之急促。他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半点都挪不得,深藏在心底里的野兽正在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卿卿怔在那儿,早已忘了冷,身子绷得紧紧的,手心也冒出了汗。她不知这架子怎么会倒的,只不过轻轻碰了下它就垮了,而哥哥正巧站在那儿。见到哥哥在看,卿卿如梦初醒,回过神后不由尖叫,连忙将手中内衬遮住春/光。萧墨被这声音叫回了魂儿,一下子满脸通红,急急忙忙转身避开,一时间尴尬不已。
卿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躲也不是逃也不是,刚才实在令人难堪,想着想着都快哭了。萧墨也是心乱如麻,他极力稳住心神,故作镇定地转身弯腰捡起木枝架好,接着把地上衣袍一件件重新挂上,自始至终不敢斜视。
“没事了,早些睡吧,哥哥会看着的。”
他低声而道,说完就打开包袱拿件干净内袍铺在地上退回另一边。卿卿脸红发烫,忐忑不安,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办好,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她只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小心翼翼地挂起衣裳,然后躺上衣袍折起一半盖住身子,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她不敢出声,萧墨也没出声。
“噼啪”,柴堆里爆闪出几颗火星,火苗炽热耀如白昼。卿卿凝眉望着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先前光景,她知道哥哥在看,而且看得失魂落魄,想来就觉得羞人,可不知为何心里并无不悦,反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卿卿不明白这是什么,越想越是烦乱却难以自制,她不禁有些慌张,忙不迭地将古怪念头甩开硬逼自己睡下。
听不见小妹那边的声音,萧墨暗松了口气,他侧首往那边看去,挡在他们间的屏障被火光晕成一团艳红,就像她胸前凝丹娇媚撩人。这一刻血液翻腾,他恍恍惚惚,意乱情迷,心中欲/火快要将他燃尽,想挠却挠不得。萧墨闭上眼睛不愿去想,可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婀娜,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真令人生不如死,他烦郁难安起身坐到洞口边好让冷风把自己吹醒,可这刺骨寒风拂到面前却成了她的双手,轻柔地拥着他、拢着他。
“卿卿……”他喃喃低语,伸手想拥她入怀,可刚要触碰,眼前就多了道血染的门。心爱的小妹不见了,他心急如焚,就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转,然而无论往哪儿走都找不到出路,渐渐地又饿又渴,两条腿似灌了铅抬也抬不动。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有群小娃儿和他一样迷失在此,绝望地寻找出口。众人之中有人倒下了,瘦小的身子被人践踏着,他情不自禁走上前蹲身抓住那人的小手。那人眼露乞求,似乎希望他能帮他一把,可是他很饿,饿得烧心烧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找妹妹,他见到臂上嫩肉竟神差鬼使地咬了上去,像狼一般地嚼吞,那道门在惨叫声中缓缓开启,抬头只见卿卿站在那儿未着片缕,凝脂似的肌,玉雕般的乳,如初蕊含娇半羞半涩……
萧墨蓦然睁开双眼,晨曦刺目,他连忙伸手遮住额头挡开强光,额上一片密汗,像是刚被人泼了水,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好像刚做过个梦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萧墨想了很久只记得卿卿在这儿,他撑起身子往旁边看去,火堆已灭,衣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儿,而小妹却不在这里。他心头一紧,忙弹起身走出去,刚出洞口卿卿就走了进来,两人一不小心撞个满怀。
四目相交,卿卿顿时脸颊飞红,赶忙低头往后退了半步。萧墨也有些不自在,东张西望就是不敢正眼看她。兄妹两僵立在那儿,过半晌,卿卿才小声说道:“我去外面晃了一圈,采了些果子回来,可甜了。”
她拿裙摆兜了许多野果,两手脏兮兮的还擦破一块皮。萧墨低头看见不由生气起来,眉头一拧将小山果放旁边,然后取出帕子替她把手擦干净。
“谁让你到处跑的?遇到刺客怎么办?摔伤了怎么办?被狼吃了怎么办?以后不准跑出我眼皮子底下!”他一本正经地教训着,神色严肃认真,语气也比以往重,卿卿听后却忍不住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说他比老头还啰嗦。见她毫不当真,萧墨越发不悦,一改沉默寡言之色,狠狠说了她一通。小妹直接回他一个鬼脸,弄得他哭笑不得,落败收场。昨夜尴尬就这般悄悄淡去,谁也没有提及,像是都忘光了。
裹腹之后,萧墨便带着卿卿继续赶路,一路上他都紧紧牵着,生怕她会掉似的。卿卿跟在他身后翻山越岭,再累也不吭声。为了躲过追杀,兄妹俩不分昼夜拼命奔波,饿了就采些野果烤几只小兽充饥,累时就在山洞或树上歇脚。得了闲空,卿卿便替萧墨捏肩垂腿,说几个小笑话解解闷,见她笑得欢畅,萧墨真觉得这不像在逃命,说是游山玩水更为恰当,若能一辈子游玩隐居倒是件乐事,可萧家不愿意放过他们,杀手刺客接踵而至,恶战几乎不断。危难之中,卿卿只能忍住血腥和哥哥同进同退,一次次闯过鬼门关。走了大半个月,他们终于出了山路,途经官道直至落阳关。
落阳关是入天水的必经之路,此地守卫重重,耳目众多。萧墨料到萧家定会派人坚守,所以在进城之前,他拿出两张□□与卿卿乔装成祖孙混入人堆。城门处查得甚严,两排重兵立左右两侧,只要脸上有疤或有胎记的就不分皂白统统扣下。看到这般阵势,卿卿不由慌张起来,两腿像被焊住无法动弹,萧墨连忙握紧她发颤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不必害怕,凡事有我。”听到这话,心顿时着了地,卿卿深吸口气,牢牢记着哥哥嘱咐过的话,紧跟在人群后一点一点朝城门靠近。
城门官拿着两幅画像比了许久,一会儿看下萧墨一会儿又看看卿卿,两人相貌与画中之人相差甚远,但城门官仍有些不放心,伸手拽了下萧墨的花白胡子。萧墨忙按住唇须,装出老者模样颤声道:“哎哟,官爷轻点,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受不住哟。”听到这般声音,卿卿心里发笑,可又不敢笑出来,那城门官又细查了番,终于点头放行。
一入城门,卿卿大松口气,萧墨仍柱拐棍颤颤悠悠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不忘注意四处,到了间不起眼的客栈前,他停下脚步,然后呶下嘴递上眼色,卿卿收到之后便扶着他入了小客栈。掌柜见之殷勤迎上,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们只要了一间房,准备住一晚上就走。
小二带他们入了客房,摆上壶茶后便退了出去。这间房不算大,一张通铺够睡两人,萧墨往窗边窥探几眼又检查下过道,确认没有可疑之后才站直身子恢复常态。卿卿不知脸上面具是什么模样,进房第一件事就是找面镜子照照,当看到镜中人之后不由吓了一跳,这张男娃脸真是其貌不扬,扔进人群里绝对找不到。她伸手摸几下面具,感觉就和真脸一样,回头看到花白头发的大哥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玩意真有趣,从来没有见过。”
“当然,这可贵重得很,小心别弄坏了。”萧墨说得煞有介事,卿卿听后再也不敢去碰,就对着镜子嘟嘴扬眉,一个劲地做鬼脸。
拾掇好一切已近晌午,正好是用饭的时候,萧墨念着这些天风餐露宿就想带上小妹去酒楼补顿好的。卿卿听后自然乐得不行,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入了酒楼,她就迫不及待要吃肉,萧墨皱眉苦笑,然后叫来小二上几道厨子的拿手菜。小二连忙道好,接着替他们斟上茶水,拿上一笼馒头先垫着。
看到白面馒头,卿卿两眼放光,忙不迭地伸手抓上,谁知馒头烫得抓不住,她嘴上喊烫手里却舍不得扔,就像猴子取火栗来回换手不停吹气。这还是萧墨第一次见小妹这般,虽说换了张脸有些难看,可模样有趣得很,他心里暗叹没能看着小妹长大,真是少了不少乐趣。
小二陆续端上几盘荤食,卿卿这里夹块肉那儿夹块鸡,见哥哥不动筷子,她就随便往他碗里塞了点菜。正当两人吃得高兴,旁边一桌声音大了起来,看着都像是酒喝多了。其中一人更是旁若无人,满脸通红猛拍案面,随后扯着破嗓子大声道:
“我说吧,萧瑞是被他的小娘儿们害死的,你们还不信。”
桌上众人神色各一,可都是听得津津有味,连连起哄欲听下文。那人得意起来,放下酒盏故作神秘凑到中间,可说话的嗓子还是一样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