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请他喝茶。”
卿卿轻哼一声,指间暗使把劲,就听到清脆无比的一声骨响,拓跋朔的脸就泛了青。安侍官看着不由皱起眉头,连忙转过去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如今这两位真像冤家,碰到一起就要较劲,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不知该不该劝。正当想得出神,就见门处有人走来,他连忙探头张望,没想到竟然是安夏王。这可真难得,安侍官急急上前欲开口问安,安夏王马上摆出手势,让他别出声儿。
这又是何故呢?安侍官二丈摸不到头脑,他顺安夏王的目光看去,只见卿卿在替小王子抬脚松腿活终筋骨,而拓跋朔越靠越前,趁卿卿低头时,他嘟起嘴闭上眼,看模样是想亲上去。这可怎么得了?!安侍官灵机一动,马上假装咳嗽,拓跋朔抬头看到亲爹,连忙坐正身子目不斜视。
安夏王就像没看见,笑意盈盈走上前去,卿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王爷站在身后忙起身施礼。安夏王摆摆手示意她继续,接着就坐到拓跋朔身侧问寒问暖。安夏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就宠得不行,拓跋朔的怪脾气十之八九就是他惯出来的,不过拓跋朔腿好些之后,他们两个谈话也变得正常了,至少不是一个问,一个死不出声。既然安夏王来了,卿卿就早早收拾好准备告退,她走之时,安夏王突然说有事正好同行,卿卿也不能拒绝,就和他一起出了侧宫。
天仍在飘雪,纷纷洋洋,绵绵而下。西夏王宫不如皇城景色秀丽,但别有一番异域风情,雪铺在青石砖上似织成张羊毛大毯,放眼望去没有尽头。安夏王两手负后款步走在廊下,似在赏雪又像在想心事。
“听你说话的口音像是江南人,那里应该没这么冷吧?”默默行了一段,安夏王终于开口,然而问出的话倒让卿卿不知所措,她不希望别人问及她的身,不过思忖许久,她还是点头回道:“没错,虽然那里也下雪,但不像这里这么冷。”
说着,她往手上轻呵口气偷偷地搓了又搓。安夏王侧首正巧看到这小动作不由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极好看,琥珀色的眸在白雪映衬下勾人魂魄,或许是汉人的眼睛看多了,这异族人的眼眸总让她觉得新奇。
“听你哥哥说过,你爹娘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现在还想得起他们的模样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卿卿心里嘀咕,想了会儿便道:“说实话,我不记得了,虽然时常会想,但还是太模糊了。”
“哦,原来如此。”安夏王颔首点头又陷入了沉思,往前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脚步。“既然阿朔的腿有了起色,你明天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会让程太医接手,到时你吩咐,教他怎么做就行了。”
“这是为何?”卿卿不太明白,觉得这有点像过河拆桥。安夏王轻叹口气,随后转身扫过她的脸庞。
“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男女有别,看得出来你有许多地方都不方便,所以想让程太医接手,再者福妃有了身孕后一直不太安稳,我想让你多多照顾她。”
这话听来并无破绽,但卿卿仍觉得奇怪,思前想后也不算大事,她就点头答应了。
未过多久,安夏王妃派人请卿卿过去品茶。卿卿一想就知道什么事了,但是面上也不方便推脱。她随婢女身后到了女宫,王妃坐在羊毡上与众嫔谈笑,紫红纱帘后,丽人耀眼如星,王妃如众星拱月般坐在正中央,时不时颔首浅笑,仪态万千。
王妃抬眸见到卿卿,便露出欣喜浅笑,随后朝她伸手笑道:“来,赵医士,坐到这边来。”
众嫔见之忙挪了位置,让出一条登天之道。
卿卿恭敬施礼,随后走上前轻握住王妃指尖。她的手很冷却异常滑嫩,像是条蛇弯起勾住,将卿卿引到五彩座毡上。
“各位,她就是我一直常说的赵医士,就是她治好了小儿腿疾。”
说罢,王妃颇为动容,似勾起过往,眼中不禁泛出泪花。众嫔齐声称赞,接着又劝慰王妃一番,说是王族有天地庇护,神明显灵。
王妃破泣为笑,三十多岁的容颜似十八女儿红嫩。她接过侍婢奉上的酥茶,亲自敬给卿卿。
“赵医士,感激之情无法言表,我就以茶相敬。”
卿卿受宠若惊,仓惶接过。众嫔见此也捧起酥茶纷纷敬之。一碗又一碗,卿卿肚子灌满香浓奶茶,她实在喝不下了,只好摇头苦笑。异族女子热情奔放,一高兴便舞起长袖,载歌载舞,一时间好不热闹。
卿卿也高兴,一是为阿朔的腿、二是因为与哥哥的情,老天爷折磨了她十几年,终于在今日偿还。这一切恍若美梦,她都不敢相信,然而身上的痛、受到的赞美,都在告诉她美梦已成真。
欢畅之余,卿卿被众嫔拉起共舞,她自然跳得没她们好看,扭了几下不好意思退了下去。王妃伸手亲昵地将她拉到手边,说:“这段日子福妃可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卿卿装作没听清,她看着众嫔甩袖,恍若惊梦,随后侧头问:“王妃娘娘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福妃可好?”王妃耐着性子又道一遍。
卿卿露出明白之色,颔首回道:“回娘娘,卑职未去过福妃那处,也不知她身子如何。”
王妃听后,略有所思地点下头,之后又亲昵地携起她手,笑道:“赵医士,我信你,也把你当自己人看。往后有什么事,也望赵医士多担待。我这里有一匹御赐香云绸,正合赵医士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赵医士不嫌弃就拿去用。”
“娘娘,此物太贵重,卑职不敢收。”
卿卿推脱,王妃执意要给。你来我去,最后倒有些尴尬起来。
王妃略有不悦,卿卿见此也不露惧色,干脆直言道:“娘娘不必如此,您赐与不赐,卑职都会尽职尽责,师父教诲‘医者父母心’,卑职定会秉其教诣,”
弦外之意,不言而喻,同时也碎了王妃打得算盘。王妃奈何不了,只好作罢。见她似有不甘,卿卿又道:“王妃娘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娘娘位高,已无人能及,何必恐慌小事?卑职请娘娘三思。”
卿卿此话一点,王妃顿时脸红,她摆出仪态,和言悦色道:“赵医士说的有理,那往后您可得多费心才是。”
卿卿点头,拱手相敬,随后鞠身告退。
**(番外)
宫门深幽,转过一处幽径,便到了太妃院。德园大门紧闭,门上黄封也已没了颜色。他上前揭去,轻轻一推,“咯吱”一声,雪伴着尘簌簌落下。
德园似江南小宅,梅花妖娆,小桥碧水旁亭耸立。他站在院中四顾,满目的白封住了园中丽色,惟有那株梅依旧傲骨、依然飘香。
他缓步走去,到了门前又踌躇,明明此处无人,他却小心翼翼,甚至怕呵出口的白雾扰了安息的魂。
终于,他推开眼前门,一抹亮刺入无人的昏暗中。阴风嗖嗖,连雪都不敢跨过那道门槛,而他义无反顾地迈腿跨入。
房中只有一处灵台,香烛俱灭。台上供奉的并非灵位,而是一张美人图。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画中女子身着襦裙,发饰、衣饰皆是汉族之风。他抬头凝神相望,百语千言,最终作化一声轻叹。
“我早该想到……你可知我有去找你?可一切都已晚了,如今真算是我的报应……”
他悲痛欲绝,而画中人儿依然笑如春风,她不曾老过,他也没机会见她白头,隔了十多年,他还记得当年初遇时的模样,只是一切都晚了……
第69章 唉……。唉
当日,卿卿就将王子病结以及疗法一五一十地移交给了程太医。也许是她治疾有功, 程太医对她的态度也恭敬起来, 接手之后还虚心求教一番, 对此卿卿没有刁难, 毕竟人命大于天,她不可能为一已私欲而置病患不顾。从太医馆出来后, 她就去了福妃宫。福妃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脉象体征都很正常, 不过王妃曾有意无意地暗示不喜欢这个妃子。
对于女人间的明争暗斗, 卿卿清楚得很, 想当初萧夫人为了不让她生育就给她喝绝育汤,又在她房内摆上麝香等物, 而萧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弄得她气血两亏, 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后了。或许卿卿觉得福妃的处境和她当时相似,难免心生怜悯, 所以王妃说起时她假装没听懂,也不打算趟这次混水。
到了宫里, 卿卿如往常一样替福妃把脉开方,她知道福妃听不懂所以也不太开口问,宫婢在旁伺候觉得太闷就借口出去走了圈, 这时福妃突然抓住卿卿的手,字正腔圆地说了两个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