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那时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交警判定他们全责。保险理赔额度有限,爸妈又都在抢救室里,我实在拿不出钱,只好找亲戚东拼西凑地借了一些先给人家垫上医药费,但我爸妈抢救和做手术的钱怎么努力都还有缺口堵不上。我回学校办休学时遇见了老师,他私下去了医院了解情况,然后替我把钱垫上了。”
“那你爸……”
“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没救下来。”顾之临笑了笑,“不过我妈的手术挺成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应该挺高兴。”
可都“腿脚不便”了,想来也只是没留下其他后遗症而已,能有多好呢?
薛谨端着酒杯坐在他旁边,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之临应该是有点醉了,他平时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薛谨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听他说这么多话,眼下这个情况有点超出他的想象范围。
不如说,从听到他和万森年的谈话内容起,今天发生的事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向他无法控制的地方。薛谨对自己今天的心血来潮很后悔,他不擅长面对这种场面,换成别人说不定他就走了,但看到顾之临这个样子,他又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思来想去还是坐在那儿没动。
“我之前可能有些话不太好听,”他酝酿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安慰对方,最后只能这么说,“对不起了,我不知道你家……”
“说什么呢,”顾之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又不知道,没必要道歉。”
薛谨眨了眨眼,被他摸得有点懵。
“你没事儿吧?”
顾之临又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没事,有点晚了,你喝了酒准备怎么回去?”
“叫代驾或者干脆打个车……”
“那再喝会儿吧。”
薛谨本能地觉得他有点吃错药了,但没表示反对,反正他也没准备现在走,都聊到这份上了,该说的还是得说。
“今天万老跟你说那些……你怎么想的?”
他知道自己先前都误解万森年了,从顾之临这个破脾气来看,多半是他非要在森科做牛做马,万森年应该不是第一次劝了,今天旧话重提肯定有原因在。
顾之临也知道他想问什么,摇头道:“我没打算离开森科。”
这答案也没出乎薛谨意料之外,不如说顾之临能这么轻易被说服才有鬼了,他在意的是其他的点:“我说森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合伙人是跑路了吗,这边的人怎么都一副要各奔东西的样子,老江那边都收到过森科挂牌律师的简历。”
前阵子罗山拐弯抹角地想挖顾之临他就觉得奇怪,后来在江少华那边看到有点眼熟的名字,再上律协官网一查,发现那人的执照还挂在森科,薛谨才意识到,森科这回怕是真的不太妙了。
“老师准备退休了。”顾之临说。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把森科目前的处境说得明明白白。薛谨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今天晚上万森年为什么特意来找顾之临说那些话。
森科是万森年早年亲手办起来的,辉煌时期早就过了,元老该走的走该退的退,如今除了很少再接委托的万森年以外,就只有顾之临一个拿得出手的律师,薛谨说它是棵将死的老树一点儿也不冤枉。他从前觉得顾之临留在森科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现在也还是这么想,但如果森科真的要倒了,那就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了。
本来听了他家里的事薛谨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这会儿突然又发觉自己已经被带偏了:“等等,万老都要退休了,那你为什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