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燕红道:“以前厂里有过先例,也有人像你一样,情况未明的时候停薪留职,但因为努力参加学习,考出了特别优秀的成绩,那个人就直接调进厂委做文职了。他前面的处分也自动抵消。”
林蔓高兴有了翻盘的机会,不禁喜不自胜。蓦地,她想起了其中有些不明的地方,便又问郑燕红道:“那么,什么样的成绩算优秀?”
“前十名,当然了,你啊!考得越前面越好。”郑燕红很高兴又见到了过去的林蔓。近一个多月来,林蔓几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甚至,有段时间还离开了五钢厂。相较下来,一个充满了斗志的林蔓和一个好似与世无争的林蔓,她更喜欢前者。
郑燕红这次来找林蔓,还为她带来了学习班的笔记。笔记是她从其他同学手里抄来的。她对考试没兴趣,但唯独希望林蔓能靠这事出头。
林蔓告别了郑燕红后,拿着她给的笔记本上楼。
开门开灯,林蔓坐在沙发上,翻看了几页笔记上的内容。尽管要考的知识点很多,但多是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这对林蔓来说,哪怕要考出一个满分的成绩,都不是太难的事。
林蔓合上笔记本,又想起了郑兰的建议。
一个是进文工团,这看来是能定下来的事了,未来怎么样,能爬到什么高度,全可预见。
一个是继续留在五钢厂,尽管有用学习班考试翻盘的机会,但是未来怎样,还是不可知,即便是进了厂委,难道就此能够一直一帆风顺下去吗?
林蔓闭目养神,细细地思量,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浮上她的唇角。
哼!傻子都知道,该选文工团啊!
在沙发上,林蔓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当窗外的黑雾散了,亮起微弱的白光,冷风刮地窗棱“呜呜”的响,整个五钢厂到处都被笼罩在一片浓重的灰里。灰色的家属楼,灰色的厂房,灰色的办公楼,灰色的炼钢炉。就连炼钢炉里冒出来的烟,好像都是灰色的……
咚咚咚~~~
林蔓听到敲门声,心想一定是秦峰来了。她打开门,果然外面站的人是秦峰。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完了?”秦峰扫了眼屋子,桌子地上依然满是灰尘,椅子上的盆里有待洗的衣服,厨房的水斗里还有两个未洗的空坛,这些怎么看都不像是收拾过的样子。
“我要留在五钢厂,不想去文工团。”林蔓脱口而出道。她本想酝酿一下再对秦峰说,可是想到秦峰曾怨她待他不够真心,凡事总要拐弯抹角。于是想着,还是对秦峰开诚布公地说算了。
秦峰笑了:“真怪,我一点也不意外你做这个决定。”
林蔓道:“文工团看着不错,但是对我而言,爬到顶也就那么回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秦峰道:“那五钢厂呢?”
林蔓轻笑:“五钢厂就有趣多了。为了权力,大家斗得头破血流。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步步地爬到顶,想想就有成就感。”
秦峰无奈地摇头:“我知道我说不服你。这样……”
秦峰找出了纸笔。在纸上,他写下来一连串的名字:“这些人里,有人是我的老领导,也有人曾经找我帮过忙。总之,都是些有交情的人。你万一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写罢,秦峰将纸交给林蔓。
林蔓接过纸,不解道:“我要是有需要可以找你。你何必写这东西给我。”
秦峰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最早也要春节前回来。”
秦峰这次来,本想接林蔓回江南。他打算外派回来之前,让林蔓一直住在江南的家里。这样,林蔓一来可以好好考虑工作的事,二来江南那边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欺负林蔓,他也好放心。可现在看来,林蔓是一心想要啃一根硬骨头了。他知道一定说不服林蔓,便退而求其次,索性就给林蔓做个保全的措施。留一些他经营的人脉,以便在林蔓有难的时候,好保她一个周全。
林蔓送秦峰到码头。两人缓缓地走,聊了些秦峰下次回来后的事。
“下次回来,民政局的楼应该修好了,我们马上去领结婚证。”秦峰道。
“嗯,好啊。”林蔓轻声应道。
“还有,我已经向局里申请,下次回来,就不任外派的职了。我会从前面退下来,做后面的工作。这样,我以后就能常在江城,不会总离开你了。只是……”秦峰道。
林蔓道:“只是什么?”
秦峰道:“后面的工作,需要三班倒,常常值夜班。”
林蔓笑道:“值夜班就值夜班嘛!总归你还是天天会回家不是吗?”
“是啊!”秦峰想到林蔓说的“回家”,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林蔓站在码头上,望着秦峰乘坐的轮渡渐行渐远。
当江上再看不清秦峰的身影,林蔓才转身往回走。
一缕朝阳的光芒倾洒下来,满厂遍是点点的金光。
听到久违的炼钢炉响起的“轰隆轰隆”声,林蔓忽的精神满满,干劲十足。这样的感觉,是她在文工团和江南,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秦峰离开后不久,托同事给林蔓捎来了一个收音机。因为他看见林蔓窗台上的收音机不见了。他曾问林蔓:“原来那台收音机呢?”林蔓回他道:“搬家过来的时候摔坏了。”
新的收音机依然是德式的旧收音机,但比林蔓那台更漂亮,也比它的功能更多。有一天晚上,林蔓拧转按钮,找能听的台时,无意中搜到了一个特殊的频道。
这个频道,起初是一阵沙沙的响,无甚区别。但是听上一阵,便会有好听的音乐飘出来。有时候,是一曲优雅的轻音乐。有时候,是或英语或法语的乡村小调。个别时候,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用慢慢悠悠的语气,向听众播报天气和近期的瓜果价格……
有一天晚上,林蔓正在灯下复习功课,手边的收音机里荡悠悠地飘出了一曲《te rose》。
咚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林蔓立刻警觉地拧旋转纽。沙哑的女声不见了,改换成了一曲高亢的歌曲《xx的金山上》。
林蔓起身开门。门外站了几个农妇。她们是她开设的扫盲班的女学员。
“有什么事吗?”林蔓笑道。
为首的一个农妇道:“小林老师,我们想来找您帮我们出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