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转头提醒鹏鹏,自家的小表弟已经毫无危机意识地跳过去,迫不及待地查看起桌上的大袋子小袋子。
哇!里头装的有牛肉,羊肉,猪肉,还有带鱼跟一条晒干的咸鱼,剩下的那一小袋是对虾。
林蕊惊讶不已,哎哟,钢铁厂可真够大方的,年夜饭的硬菜都有了。
林鑫扫了一眼,却微微的有些疑惑。
难不成,因为她妈今年出去上学了,厂里头连她那年货都没发,往年的年货可不止这点量。
外婆端了盆热菜上来,顺便将这些吃食全都收拾进厨房。
她微微皱起眉头,教育自己的女婿:“哎呦,讲多少次了,不要每次都把这么多年货带过来。你们放在家里头,自己跟孩子慢慢吃,不行吗?”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却大大方方地将年货展现给众人看。
直到大家都发出夸奖声,她才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拎走。
这就是看货。
各家女婿孝敬老人的东西,老人们自己也会偷偷比较。
谁家给的多,谁家的心意足,那是孝顺,周边的人可都羡慕着呢。
林建明笑了笑:“家里又没冰箱放的,容易坏,还不如带回来大家一起吃。反而热闹。”
魏镇长笑嘻嘻的:“唉呦,我的林工哎,你可真是过的节俭,照你说你家该早买冰箱了。”
林建明笑了笑:“以后冰箱会积的卖不出去,我就等他卖不出去时打折再买。”
林鑫偷偷觑了眼父母的眼神色,怀疑个中有隐情。
即使是今天厂里发年货,按照父亲的歌,也应该是晚上下班之后再送到外公外婆家来,然后明天一早坐车回厂里头上班。
爸爸从来都不愿意耽误工作,为什么今天会如此迫不及待?
看着神色平静如常的父亲,大女儿冲到喉咙口的话,往底下咽回去。
她转头去招呼争着在老太面前撒娇的妹妹:“好了,赶紧去洗手,准备上桌吃饭。”
郑大夫也赶紧招呼众人:“上桌吧,教授,镇长,赶紧上去啊,你们可是贵客,必须得坐上座。”
薛副教授与魏镇长自然要推迟,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了好几分钟。
林蕊跟着她姐去厨房,将七八碟炒好的热菜端上桌时,那边的上座之争还没有落下帷幕。
少女偷偷找她姐做了个鬼脸,小声咬耳朵:“这有什么好争的。”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小辫子,叮嘱她道:“还不赶紧去拿碗。”
当姐姐的人,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回到父亲身上。
少女的直觉是准的,林建明这趟过来,的确是专门找妻子商量事情的。
虽然早上临走前,妻子跟他约好了,今天下午就回城里头,然后赶紧坐车去趟上海,趁着年前将手上的国库券兑出去。
但是仅仅几个小时的功夫,林建明也没有办法忍受。
他需要跟妻子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接厂里安排给他的差事。
江州钢铁厂是一个庞大的王国。
跟所有大型国有企业一样,这样的庞然大物反应是最迟钝的。
除非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否则中枢集团根本感觉不到。
江州钢铁厂的严重问题,是纠扯不清的三角债。
之前周会计隐隐约约跟林建民说过,钢铁厂的债务有大几百万。
可是短短数月的功夫,这个数字已经飞速的膨胀起来,达到了惊人的上亿。
钢铁厂有一亿多的货款没有收回来,同时对外他们还欠了六千来万的账。
这个惊人的数字后面还会越滚越多,因为大家都陷入了泥潭当中。
原本都能按期结款的合作企业,现在集体哑了火。
谁都欠了一屁.股债,谁又都等着别人还账。
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就像一团乱麻,无论怎么去理都没有办法找到源头。
林建明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去找什么症结之所在,不如直接挥出剑,一刀斩断乱麻。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有勇气去拔出剑?即使拔出了剑,谁又允许他斩断这团乱麻?
几乎所有的大厂领导们都在忙碌奔波,百宝使尽,希望能够尽量讨回一些货款。
实在讨要不了的,就赶紧想办法去外头找老朋友们借钱。
到这时候还谈得上什么脸面,各种坑蒙拐骗,什么忽悠招数都使上去,能弄到钱才是真能耐。
总之,无论如何总要将厂子也撑下去。
乡镇企业停工的话,涉及到的人也就是几十上百个工人。
可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级别,却是足足好几万的员工,后面涉及到上万个家庭。一旦停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厂里领导想来想去,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债务上,必须得把货款赶紧给讨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