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雪与灰黄的沙交互,她一时看到荒谷伏尸百万,一时又看到千山暮雪一人一马疾行,荒谷之中秃鹫来回食腐,雪地之中那人背影若利剑迫的人不敢靠近,画面一转她又看到了篝火熊熊,苍青色的夜幕之下全军上下举杯痛饮笑闹不断,那是步天骑大胜!
沈苏姀以一个局外人的感觉站在一旁看着,可忽然之间全军将士都转过头来看到了她,沈苏姀面色陡变,可随之而来所有人竟然都面色如常争相上前敬酒,沈苏姀在梦中反应过来,此刻的她是苏彧而非彼时尚且年幼的沈家五姑娘,大胜的喜悦让每一个士兵面上都带上了明快笑意,少将军苏彧挡不住他们的攻势,沐小四还未来得及给她换成水便被一群热血汉子喝的晕头转向!
喝醉了也是热,浑身上下都是热,苏彧心知不好只得下了军令不许人进她的军帐,唯怕一时失了定力暴露了身份,仅凭着一丝清明进的大帐去,本想闷头大睡早些醒酒,可下一瞬就就落入一个怀中,那怀抱宽厚有力,双臂坚硬似铁,分明是个男人!
即便是在梦中沈苏姀也能明白那时的苏彧该有多么震惊,唇瓣几动想厉喝一声“大胆”,可大抵是在梦中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全军上下皆知她的脾性,既然下了军令谁还敢违了她的意思,不仅违了她的意思,还敢闯入她的内帐,闯入她的内帐不说还敢如此将她搂在怀中!到底是谁如此不想活了!
心智此刻应当义正言辞的将那人推开,可打底是酒力上涌,竟叫苏彧神思混沌一片,那人身上温度冰凉,叫“他”止不住的想贴上去,来人面对“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不推诿,竟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框在了怀中,苏彧觉得舒服极了,低低喟叹一声,整个人都挂在了那人身上,战袍战甲厚重至极,此刻压得她难受,心中郁气一上来,抬手便将那甲扣一个个的解了开,来人见她如此略有迟疑,眼睁睁看着她就要将衣襟解完,却忽的将她的手腕攥了住,那样有着厚厚刀茧的手掌刺得她手腕生疼,即便是在梦中,沈苏姀也疼的皱了眉!
“好热——”
嘶哑的一声轻唤落定,带着楚楚可怜的哀求,来人攥着她腕子的手稍稍一顿,有些犹豫似得,她趁机将那手刷掉,痛快而肆意模仿军中男儿们将衣襟一把扯了开,凉风袭来,那风带着丝丝寒意,瞬间将她身上的热意驱散不少,苏彧长叹口气,舒服的朝那人身上贴过去,并不刺人的冰凉源源不断的吸走了她身上的热意,大抵见她周身大汗淋漓,她只觉他的大手捏着块帕子从她周身擦过,随着那粘腻汗意的消失,沈苏姀愉悦的笑了开!
也不知是她笑的太过狰狞还是如何,那手停在她颈侧微微一顿,却也只是一瞬,擦干了身上汗意,那人又拉过一物披在了她身上,感觉那触手可及的冰凉就要褪去,苏彧一把攥住了那人臂膀,心中咕哝,岂有不让本将军满意便走的道理?!
“他”又靠了过去,丝毫不觉她一个大男人如此抱着另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妥,来人大抵被“他”磨得没有办法,低低的一叹复又将“他”揽了住,苏彧满意至极,而那声低叹,竟好似穿破了时光绵长悠悠落在了沈苏姀的耳边,低低男声带着无可奈何之意,熟悉又陌生,像一道丝弦儿一般滑过她心头,沈苏姀浑身一颤,悠悠的睁了眸子。
入目是一张青光凌冽的鬼面,沈苏姀定定的看着坐在她床侧的嬴纵良久,她身上的锦被拉至胸前,襟前整齐的没有丝毫凌乱,他的眸光不复酷寒,他的的手正被她紧紧拽着,沈苏姀眨了眨眼,思绪迷乱的笑了,梦,这是个梦,可笑她竟梦到了他!
眸子一闭,沈苏姀转瞬便又睡去,梦中的苏彧此刻也正看到一张脸,那张脸上亦有一张獠牙森森的鬼面,苏彧笑着将那鬼面揭了下来,似一个无骨之物般软软贴了过去,梦中的沈苏姀生出一阵恶寒,这算什么,她把自己变成苏彧,做了这一场似春梦一般的蠢梦!梦中的男人却是那个最叫她咬牙切齿之人!
若被前世的苏彧知道,“他”大抵要对她嗤之以鼻!
沈苏姀满是无奈,粗暴的将脑海之中越贴越紧的两人赶了出去,待那梦境全然消失沈苏姀才大松一口气,她绝不会承认她做了这样旖旎又荒唐的梦,世上谁也不知她对他生过如此可笑的念想,是梦,一切都是梦,醒来便会忘得干干净净!
沈苏姀沉沉睡了去,一室寂静之中独独剩下那只被她压在脸侧的粗粝大手,有些无奈有些可笑已有些不知名的情绪,饶是如此,那只手也迟迟未曾撤走……
------题外话------
今天本来准备放另一个大高潮,可是发现写不完了,就还是先更一万,明儿看能不能写出来,情节都已想好,可是为了不疾不徐理所当然水到渠成,该有的细节还是不能忽视~昨儿有人说想看前世军中之事,那啥,你们家作者大笔一挥写了几百字啦~以后还会有重头前戏,比如说两人互相表白之时总要回忆一下往事什么的~!
☆、095 璴意送礼,绝影归来(两万更高潮)
沈苏姀已经许久未曾睡得这样熟过,许是笙娘的药之中加了安眠的成分,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沈苏姀才醒过来,冗长的一睡让她的病气尽数褪去,便是连精神头都好了不知道多少,由微雨和初晴服侍着洗漱完毕,又用了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沈苏姀才往正殿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朗然的笑声,沈苏姀脚下微滞,微微顿了顿才抬步往殿门里头去,殿中坐着好几人,沈苏姀一眼便看到了笑意灿然的西岐阑珊,火红的长袍并没有女子宫裙那般繁复的样式,更比男子衣衫多了修身束腰之功,此刻穿在西岐阑珊的身上,愈发衬出她周身气场迫人,她不只是一位权门小姐,她还是未来的淮安侯。
沈苏姀甫一进殿西岐阑珊便朝她看了过来,见她盈盈行礼陆氏赶忙摆手,“好了好了,都不是外人,快过来给哀家看看,早上哀家去瞧你的时候你尚在睡着,适才笙娘过来说你这病已经好了,她的医术真是愈发精进了!”
沈苏姀淡笑着走至陆氏身边,陆氏仔细敲了敲她的面色,点点头,“果然瞧着有精神多了,到底是年轻人,这病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哀家留在偏殿的东西可瞧见了?”
陆氏所说沈苏姀当然瞧见了,琳琅玉石珠钗装满了三大盒子,俱是陆氏赏给她的,沈苏姀点点头,“太后娘娘送那般贵重的东西给苏姀,苏姀心中真真是有愧。”
陆氏嗔怪的看她一眼,“有什么愧不愧的,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哀家眼看着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那些东西拿不去带不走的与哀家无用,那当中有几件东西当年还是先帝赏的,哀家年纪越大越不喜穿戴那些繁复花哨的东西,倒是丫头你,一过了年就是十三,端的是到了打扮的年纪,你瞧瞧你这张小脸,素净的叫人瞧着心疼。”
沈苏姀听着陆氏的念叨只以一副乖觉模样静静听着,一边的西岐阑珊却撇撇嘴,“太后真是偏心,怎么不见太后将那么些好东西赏给阑珊,对沈姑娘出手倒是如此大方!”
那话玩笑意味甚浓,陆氏闻言笑着睨了她一眼,“可别在哀家这里闹腾,贵妃和淑妃每年上赏给你的物件只怕要摆满一间屋子,你父亲你祖母,哪样不是要把最好的给你,沈丫头可没多余的人心疼她,哀家给她几样东西你倒是眼红了!”
西岐阑珊将眸光落在沈苏姀身上,瞧着她垂眸不语的模样摇了摇头,这边厢嬴华景也插上了嘴,“且别说郡主眼红,皇祖母对沈姑娘可是比对我这个亲孙女还要好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姑娘才是祖母的孙女儿,也不知皇祖母和沈姑娘上辈子结了什么缘!”
西岐阑珊闻言顿时失笑,和嬴华景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浮着促狭之意,陆氏无奈的看了看她二人,“两个白眼狼,捡到句话便敢来编排哀家,各自去哀家的百宝箱里瞧瞧,看上了什么哀家给什么总该行了?看你们谁还敢说哀家偏心!”
西岐阑珊和嬴华景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眸光一亮,陆氏无奈的摇头,西岐阑珊这才看向沈苏姀微眯了眸子道,“听说前几日沈姑娘将那位北魏公主推进了太液湖里?”
宫中素来人多眼杂,有什么小事儿总是能传的飞快,西岐阑珊自从得了皇帝的准许之后便接管了大半的西岐事物,许多日才进宫一次,而今她能知道此事沈苏姀也没什么意外,她略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彼时那北魏公主扮成个男人,沈苏姀一时不知这才……”
沈苏姀说着话便有些心虚的看了陆氏一眼,谁知陆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道,“北魏皇帝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宠的上了天,听说北魏国中已经被这位小公主闹得鸡犬不宁了,这才让那二皇子将其带出来游玩,定然是骄纵惯了,来了大秦还是不知收敛,那位二殿下也还算通情达理,没什么事!”
陆氏云淡风轻的说完,满是回护沈苏姀的意思,西岐阑珊闻言默了一默,“七王爷是一定不会娶那位公主的,如此一来只怕那二殿下为北魏太子求娶华庭的心不会死,听说那位北魏太子也还算是个人物,太后娘娘,这件事您是什么意思?”
陆氏素来极为疼爱嬴华庭众人皆知,本以为陆氏一定会断然拒绝,可没想到她竟然沉默了一瞬,垂着眸子的沈苏姀抬起了头来,只见陆氏略有浑浊之色的眸子里有两分愁绪一闪而逝,随即只听她轻而缓的道,“若那北魏太子真的是位少年英杰,若华庭对那太子不排斥,把她嫁到北魏去也尚可……”
“北魏太远,华庭若是嫁过去只怕一辈子都难得回来君临,太后娘娘怎生忍心?”
即便嬴华庭已经离开君临三年,可是西岐阑珊对那位公主的印象依旧十分之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嬴华庭与她有一定的相似性,只是嬴华庭是公主,那份肆意洒脱可抛却一切,而她自己,则要为了西岐的荣耀留在这君临城中!
听西岐阑珊如此一言陆氏的眸色微暗,她唇角几动,末了却只是悠悠一叹,“不把她嫁出去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非得要将她留在君临城之中吗?”
这话语包含着太多的意思,一时间便是西岐阑珊都默然了一瞬,她抿了抿唇,见眼下都不是外人才轻声开了口,“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太后娘娘莫要如此消极,或许,或许华庭公主早就看开了,她的年纪毕竟不大,越往后自然能看的越明白。”
当年的事到底是如何现在已经说不清,可无论如何,华庭公主到底是嬴氏族人,背负着皇家公主的身份,终有一日她还是要面对这身份,一辈子躲在自己的封地也不是她嬴华庭的作风,西岐阑珊安慰的一言让陆氏眸色绽出一点星亮,她点了点头,“只盼哀家有生之年她能想开些,三年未见了,也不知她现如今是何种模样!”
西岐阑珊闻言便是一笑,“华庭公主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定然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此番若是那北魏二殿下铁了心求娶华庭公主,太后只怕还要想想如何应对,即便是要嫁到北魏,却也不能简简单单的就应允了。”
陆氏点点头,“不说别的,那位北魏的太子若非得哀家亲见,哀家是不会点头的。”
北魏太子此番尚在北魏帝都,如此说来就是此番太后绝不会应下那二皇子的请求便是了,西岐阑珊点点头,沈苏姀坐在一旁也下意识的微松了口气,嬴华景见这气氛有些怪怪的,忽的眸光一转提起了别的话题,“好几日不曾见到三哥了,且不知他在做什么!”
这声感叹果真吸引了陆氏的注意力,她唇角微扬,“这几日诸国使臣陆续入君临,你三哥当然不敢大意,这招待使臣之事此番是交给他的,若是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嬴华景点点头,“听说今日有好几处的使臣都要入宫!那个西楚、南煜还有犬戎之类的,这三国与我们大秦的关系很近吗?那个犬戎不是还在南边作乱吗?南煜早些年间也和我们打过仗,那个西楚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嬴华景到底年纪小些,与这些政事也不甚感兴趣,开口便是诸多疑问,一直静坐在旁的嬴华阳闻言便将眸光落在了西岐阑珊的身上,果然,西岐阑珊对大陆之上的诸国过往所知甚是清楚,“先说犬戎,那犬戎乃是南边荒原之上的蛮族,他们国中土地贫瘠百姓穷困,一来二去便组成了军队到大秦的边城劫掠,虽然犬戎人各个生的身强力壮,可是没有强大的军队补给和后勤储备他们可不敢轻易和大秦开战,虽然他们此番主动和大秦套近乎建交,可一旦是他们先不仁不义,那大秦的军队师出有名自然叫他们好看。”
西岐阑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闪动着明灭的光,语气之中不急不缓的沉着之气更是女子少有,这样的西岐阑珊让沈苏姀有片刻的恍惚,西岐家中唯有一女,本要因为这般爵位旁落,却不想昭武帝竟然能改了祖宗法制准她以女子之身继承爵位!
相同的处境却是全然相反的结果,可相同的却是两个女子要扛起家族兴荣的担当,见一直静琬垂首的沈苏姀看着自己,西岐阑珊便看着她接着说起南煜来。
“南煜二十多年前确实和大秦打过仗,那个时候皇上刚刚登基,为了将南煜势头挡在晋南关外更是御驾亲征过,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苏阀还未生出谋反之心,皇上带着苏阀的天狼军和南煜苦战大半年,这才将南煜的骑兵彻底的扫出了大秦的国土,此后这么多年南煜一直和大秦关系单薄,边境上甚至时有战火,不过在三四年之前南煜和大秦的关系开始破冰,南煜的商道极其发达,大秦和他们关系近些有利无害!”
沈苏姀听到那苏阀二字眼瞳微缩,西岐阑珊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两眼又看向嬴华景,这位三公主眸光迷蒙,显然对于她的一席话并未完全吃透,西岐阑珊不由得放缓了语速,“至于西楚,这一次连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魏和大秦交好让他们紧张了,总之西楚从前一没有和大秦打过仗,二也没有和大秦套过近乎,西楚和大秦之间隔着一道‘死亡沙漠’,两国的国土没有纷争亦不能通商,自然也没有那许多交集,不过现如今大秦刚刚拿下了焉耆,国土扩大不说周围几国包括北魏都来结交,他们自然也不能大意。”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道,“他们国中现如今正有些内乱,相比是怕大秦趁火打劫。”
能对这些别国政事如数家珍的女子要么是胸有经纬好么便是心怀天下,在沈苏姀看来,西岐阑珊此人只怕是二者皆有,陆氏眼底光华闪动,正一脸赞赏的看着西岐阑珊,看得出来,她十分欣赏西岐阑珊身上的大气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