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朔说走就走当真不做多的停留,沈苏姀见他走了才转过身来,落在澹台珑遗体之上的目光沉重而带着探究,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送别而已,她看了看这冰室之中的人,“你们都先退下,我要替太后为公主殿下念一卷《地藏经》。”
话音落下,侍女们便齐齐起身朝外褪去,路嬷嬷颇为感激的看了沈苏姀一眼也朝外走,谢无咎面色沉暗的一直站在墙角,此刻闻言也讷讷的往外走,沈苏姀扫了他一眼,“还请相爷慢留一步,沈苏姀想和相爷商量一下公主的身后事。”
此番陪着澹台珑来大秦位份最高的随行官员便是谢无咎了,沈苏姀此话自然也是没错的,谢无咎闻言便顿住了步子,待室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谢无咎才颇有两分疑惑的看向沈苏姀,“苏苏,这么多日未见没想到再见却是这般场景,苏苏,你真的要念经?”
沈苏姀当然不是来念经的,她扫了一眼空荡无人的入口,转眸看向他,“适才为公主换衣服的时候可发现她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谢无咎面色一肃,眉头皱起,“什么东西?是侍女帮她收拾的,除了几样饰物之外再无其他,她的遗物都还在旁边耳房放着的,你要找什么?现在去看看?”
沈苏姀摇了摇头,若是小物件他们没发现还有可能,可是圣旨那种东西他们怎么会看不见!可她身上既然没有圣旨,那么从昭武帝那里拿走的圣旨去了何处?难道她今日之死是因为那圣旨?沈苏姀摇了摇头,前后不过半刻钟不到的功夫,除了昭武帝和她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知道她在昭武帝那里拿了圣旨?
层层疑窦浮出,沈苏姀的眸光落在了澹台珑颈间的伤口之上,如嬴朔所言,那伤口窄而深,必定是使剑高手所为,沈苏姀熟知的诸位主子之中大抵只有嬴纵可以做到,那么此番必定是有人指使,要嫁祸与嬴纵到底是为了什么?杀了澹台珑谁的好处最大?
看着沈苏姀凝重的面色谢无咎有些不解,“苏苏,你到底在找什么?”
沈苏姀不语,谢无咎又道,“不是说今夜之事和七王爷有关?难道不是他?”
沈苏姀转头看了谢无咎一眼,“他不会杀澹台珑。”
谢无咎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两分暗色,“怎么不会,她和七王爷是盟友,她若是做下了什么背叛七王爷的事或者掌握了七王爷的把柄,七王爷一怒之下杀了她又有什么不可能。”
背叛,把柄……
沈苏姀的眸色渐深,“你知道什么?”
谢无咎被她的眸色一唬面露两分畏色,“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我的猜测没道理吗?”
沈苏姀转过头来,耳边回想着在书房之中她和昭武帝说的话,澹台珑必定是答应了昭武帝要做什么,而后来换取昭武帝给她的圣旨,那圣旨之上写着什么呢?当昭武帝说要送给焉耆世子一样礼物之时,澹台珑曾说礼物若是她手上的圣旨他的哥哥只怕不会喜欢,这是不是说那圣旨上的内容根本是对那世子不利的?
可昭武帝说了什么?
昭武帝说……那世子会喜欢他送的礼物……
那么,昭武帝要送的礼物的是什么呢?
看着眼前没了声息面色僵白的澹台珑,沈苏姀忽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具衣饰艳丽的尸体,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了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想法,这想法刚冒出来一瞬便被她赶出了脑袋,绝不可能,如果昭武帝想要澹台珑死,他可以有一万种法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苏姀轻轻地喘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一方冰室寒意刺人的紧,又看了看澹台珑的尸身,沈苏姀转身走了出去,谢无咎见此赶忙跟了出去,路嬷嬷正在等着沈苏姀,见她出来便问她是否要去寿康宫,沈苏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末了还是摇了摇头选择回沈府。
辞别了路嬷嬷,谢无咎硬是要将沈苏姀送出宫,“苏苏,今天晚上才出了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话说你竟然不怕死人哎,不愧是我崇拜的苏苏,苏苏,今晚上这件事实在是诡异,你说是谁要杀公主,又是谁想陷害七王爷呢……”
沈苏姀自己都没想通,哪里会理谢无咎,想那澹台珑一死得利最大的自然是焉耆世子,难道真的是澹台世子下的杀手?那圣旨只是个巧合?可那澹台世子怎会想陷害他?
沈苏姀脑袋之中一片烦乱,看着身边这人皱了皱眉,“这么多日子都不见人,去了何处?”
沈苏姀已经忘记上一次见到谢无咎是什么时候,按道理来说依他的性子外使来访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不会错过,可没想到她在宫中住了那么久也没碰到他一回,这实在是有些奇怪,谢无咎看着沈苏姀这般问一双眸子立刻发起亮来,“苏苏,你是不是想我了!我就知道苏苏你不会这般无情!苏苏,你既然如此有情有义不如就收了我吧!本想着往后公主留在大秦好歹我还有个倚仗,可现在公主香消玉殒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希望,等公主事情查明白肯定就要为我定下新的官位了,恐怕只是个七品小芝麻官,苏苏,不如我不做官去做你的门客?”
沈苏姀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相爷是在说笑?”
谢无咎见她眸色冷漠顿时苦了脸,“苏苏,你怎么能这样……”
微微一顿,谢无咎好似想到了什么似得,“苏苏,你上次不是让我为你查在大秦都是谁和焉耆那边勾结的吗,我好像查出一点眉目了!”
沈苏姀极快的脚步一顿,顿时眸色沉凝的看向了谢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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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无月的夜空形如泼墨,早已宵禁的街市之上只有安静而单一车轮声和马蹄声清脆作响,车辇之中静静坐着两人,嬴纵闭着眸子靠着车壁,嬴策低着头坐在他左下手的侧榻上,从上了车辇至现在,两人相对无言,谁也没说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嬴策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从车窗之中看出去,七王府已经遥遥在望,他转眸,靠在车壁之上的人好似睡着了一般,嬴策素来朗然明亮的眸子此刻一片深沉,静默了一路的他忽然开了口,“七哥,被你说中了,留在大秦也是个死。”
靠着车壁的嬴纵半睁了眸子,他的眼神略有漠然,“阿策,你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嬴策极快的转过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一皱。
“七哥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阿策不敢置喙。”
听到此话嬴纵的眸色愈发沉暗了两分,看了嬴策良久摇了摇头,“连我也没想到澹台珑竟然会死,你若实在以为是我那我也无话好说,澹台珑心念她的族人心念焉耆大权,她与我相交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既然从不希望她留在大秦,又怎会让他死在大秦,阿策,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不明白吗?”
嬴纵素来寡言,如此一番话听得嬴策面色微白,他转过头来看了嬴纵一眼,复又垂眸,面上青白不定,良久才压低了声音道,“七哥为何叫她接近与我。”
嬴纵眉心微蹙,“此言是她说的?”
嬴策并未回答,只抬头定定看着他。
嬴纵唇角微沉,摇了摇头,“不是我叫她接近你。”
嬴策看了嬴纵半晌,忽然又低了头,“好,我信七哥!”
嬴纵唇角微抿,渐渐变为一道锋利的直线,恰在此时马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嬴纵一言不发的下了车辇,脚步沉沉的朝府中而去,只留下句话道,“送八殿下回府。”
车辇当即又再度调转马头而走,坐在车辇之中的嬴策看着嬴纵的背影消失在王府之中忽而懊恼的一拳砸在了车壁之上,既然问了就说明他产生过怀疑,他怎么问得出口!嬴策面上表情忽明忽暗,脑海之中不知怎地又想到了那躺在木芙蓉花下的凄绝身影,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朝外喊道,“回宫……”
外头驾车的容冽一愣,只好朝宫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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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公主之死到底未曾瞒得住,第二日,当沈苏姀出沈府之时已经能从府中低低的议论声之中听到关于澹台公主的话题,市井之间的传言总是疾快,想嬴纵在外面本就有残暴冷酷的恶名,这一回事发扯到了他的身上,自然愈发给人遐想的空间,一时间诸如嗜杀成狂残暴无道的话都流传了开来……
“小姐,咱们去那里?”
沈苏姀坐在车中发愣,待外面赵勤出声问她才反应过来,眼底光芒几动低声道,“进宫。”
马车滚滚而动朝着宫门而去,沈苏姀却仍然在想昨天晚上澹台珑之事,嬴纵虽然只是被禁足,可是他这个局又该怎么破,卫城带着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行凶,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宁国公审案,会怎么审呢!
前几日被乌云遮蔽阴霾重重的天气忽然在今日放晴,时辰已经不早,暖洋洋的的冬阳罩在人的身上分外的舒服,可沈苏姀看着这样的天气心情却是怎么都放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