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扶着陆氏坐在床边,一边替她宽衣一边又听陆氏道,“即便再受宠,可苏阀的事情也不容她过多干预,此番还不知她会如何,若是一个不慎,朝中那些人可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到时候即便是皇帝许也是要对她生气的。”
陆氏躺了下去,沈苏姀深吸口气安抚道,“太后娘娘莫要担心,公主即便心中还念着苏阀的旧情,可是此番已定下苏阀之案由我主审,咱们尽量不要让公主沾手便是了。”
陆氏闻言握了握沈苏姀的手,这才满是无奈的闭上了眸子,“她回来哀家自是万分高兴,可哀家亦知道她是不喜欢君临的,这一次回来不是为了苏阀是为了什么呢,哀家这么多年多番派人去看她,却极少催她回来,便是因为怕她放不下,哀家还曾想,哪怕她愿意一辈子留在封地也没有什么不好,果真,今日一回来便叫人觉出不妥来!”
陆氏沉沉的说着话,语气渐弱。
沈苏姀听在耳边,唇角一抿,一双眸子渐渐地眯了起来。
眼看着陆氏睡着,沈苏姀便起身走了出去,与路嬷嬷打了个招呼便欲出宫,路嬷嬷有些不解,可瞧着她那难看的面色却不敢耽搁,赶忙着人将她一路送到了内仪门前才作罢,沈苏姀一路上一言未发,赵勤看着自家小姐的那面色便察觉出不妥来,赶忙掀帘而起让自家小姐上了马车,沈苏姀唇角紧抿的坐入车中,语声低寒,“去秦王府!”
在外驾车的赵勤一愣,赶忙挥鞭朝天生门疾驰而去!
同一时刻,秦王府临着云烟湖的水榭之中宁天流正眉头微蹙的看着在书案之上临帖的嬴纵,唇角微抿道,“这个时候华庭公主怎么会回来!”
嬴纵提笔临帖,闻言并不语。
宁天流眸光半狭,“这个时候回来未免有些诡异,当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华庭公主是和苏阀少将军有婚约在身的,苏阀出事之后华庭公主在君临留了一年多,那个时候就时不时的想为苏阀翻案,可惜她那时年纪尚小,几次在皇上面前进言不得果,最终一气之下远走封地,五年之中不管是贤妃还是太后还是皇上都没能把她喊回来,怎么偏偏这次‘无名氏’的事情刚出她就回来了,莫非……”
微微一顿,宁天流眸子大睁的看着嬴纵道,“莫非无名氏之事出自华庭公主之手?!”
嬴纵面无表情的陡峭俊脸上至此刻才生出两分微微的波澜,唇角微抿好似深思一瞬的道,“你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嬴纵之语,宁天流的唇角立时扬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分析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解释了,从鄞州到君临城这么远,如果等到消息传过去势必要小半月,除非是事情刚一发生她就知道了,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如此的话便只能理解为‘无名氏’之事出自她之手了!真是没想到,为了苏阀她能如此犯险,即便是一国公主,若是被人抓到把柄恐怕也不会简单处理,当年的事情没做成,现在卷土重来,啧啧……”
嬴纵听着宁天流的感叹并未发表意见,狼毫在他手中笔走龙蛇,不多时宣纸上便有一片帖子被他临完,然而他好似意犹未尽一般的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就宁天流所知,只有在心中遇上什么难事的时候嬴纵才会如此。
眉头微蹙,宁天流的眸色颇有两分兴味,“你这是在临帖浇愁?洛阳候今早的面色可不算好看,虽然是和审案有关,可看你的眼神怎么都不像对你有意啊,啧啧,想不到你这一腔热血也有付诸东流的时候……”
稍稍一顿,宁天流的眉头又是一皱,“记得从前我曾问你为何不愿接受阿倾,彼时你说你心中挂念的有人,且那人还死了,怎么现在遇到洛阳候就不一样了?”
似乎觉得宁天流有些聒噪,嬴纵的眉头稍稍皱了一皱,见他如此,宁天流也只要无奈的摇头,抿了抿唇角道,“瞧洛阳候性子虽则温厚,可是做起事情来也十分果决不拖泥带水,只瞧着你为人生愁,却不见别人为你怎么样,我看你这条路难啊!”
宁天流感叹的话音刚刚一落,一道身影忽然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内,容冽面色冷峻,语声却透着两分不可名状的紧绷,“主子,侯爷来了……”
对宁天流几番话都无动于衷的嬴纵终于将手中之笔停了下来,这边厢宁天流看了看外头的青天白日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眸子,嬴纵扫了他一眼,“本王说过,她会理本王的。”
微微一顿看向容冽,“快请。”
容冽面上闪过两分诡异之色,“主子,不必请了。”
见容冽如此言语,宁天流疑问的挑了挑眉,嬴纵狭了狭眸子,顿时明白过来,唇角微勾,那表情竟然还是愉悦的,宁天流看了看嬴纵,又看了看有些异样的容冽,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阵极快而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这脚步声又重又急的落在人心头,不用看便知道来人定然挟着汹汹怒意,宁天流一时愣住,全然想不出沈苏姀也会有如此怒意勃然的一面,更想不明白沈苏姀是为什么而怒,转眼一看,嬴纵已经放下了手中之笔,那模样竟是好整以暇的等着沈苏姀。
宁天流心中闪过两分不安,直觉今日此处要发生什么,正犹豫不决,那紧闭着的水榭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从外踢了开,只听到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下一刻门帘之处便闪进来一道气势慑人的雪色身影——
“嬴纵,你做的好事!”
沈苏姀话音落定,一双眸子剑一般的落在嬴纵的身上,恰在此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了窗边僵坐的一道身影,眉头一皱转过头去,却见竟然是宁天流坐在那处,沈苏姀身上的气势骤然一滞,从未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的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强自将怒色一收,在宁天流诡异的目光之中沈苏姀只觉得额间沁出两分冷汗,饶是如此,那面上的表情却还是顷刻间变作从容沉凝的模样,宁天流唇角微搐,搓了搓手站起身来,看了看笑意加深的嬴纵,又看了看一身不自在的沈苏姀,颇为了然的点了点头,“嗯,你们有事的话,你们先聊,我先走一步。”
宁天流说这话便往出走,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重新关上,他刚一走出,沈苏姀又再次看向了嬴纵,这一次她眼底只有深沉不见怒色,直看的嬴纵眸光微暗,水榭之外宁天流的脚步声正在渐渐远去,嬴纵笑意收尽从书案之后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居高临下的看她一会儿,忽然抬手触了触她紧抿着的唇角,“在我面前,不必再装。”
轻轻悠悠的九个字,陡然让沈苏姀心头一震,她眸色一变,看着他认真的眸色几乎能听到自己心中某一处倾塌的声音,耳边轰鸣阵阵,心头分明还有将发未发的怒意,可这九个字却像一道悠悠细雨一般沁入了她心头,那汹汹怒火,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
沈苏姀狠命一掐掌心,闭了闭眸子,再睁开之时眼底已有冷箭般的幽芒。
“为何让她回来?”
语声冷冽,又带着让人心疼的沉重。
嬴纵落在她颊上的手稍稍一重,看定她,“自是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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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男女情致,华庭深情!
“自是为你……”
轻缓的四个字悠悠落在沈苏姀心头,沈苏姀抬睫看着眼前这双渊海般的墨蓝色深瞳狠狠地掐了掐掌心,她眼底的深重嬴纵看的分明,下一刻,她的手已被他一把握了住。
嬴纵垂眸,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掰开,语声依旧平静而悠然,好似他道出口的这些言语与他而言只是最为寻常的小事一般,“苏阀之案凶险万分,你虽然是主审,却没有人比华庭更合适做那担当之人,她是父皇和皇祖母最疼爱的公主,而你虽有皇祖母为你做主,可到底只是个外人,现如今无事之时尚且能宠你怜你,可一旦翻出什么波澜,定无人再为你做主,你当明白,庙堂权势之争没有谁会手软,更何况此事更关联许多人项上人头。”
沈苏姀听着此话眼瞳微缩,唇角几动似是想说什么,嬴纵复又看进她眼底,“我知你对华庭心中有愧,更不愿叫她卷入这是非之中,可即便没有我送去消息,她也必定不会对苏阀之案坐视不管,她是皇家公主,没有人可以伤她,你惯会权衡利弊,此刻不可心软!”
沈苏姀被他这话刺得心头一疼,顿时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眸光微狭看着他,语声沉沉带着愠怒,“惯会权衡利弊对谁都不会心软的是王爷,我对谁都可以心狠,唯独对华庭做不到,她那样的性子是必定打算执掌此事的,是皇家公主又怎样,当年的大殿下能在天牢之中‘畏罪自杀’,今日的嬴华庭亦不是没有可能临难!”
话音落定沈苏姀一转身走至了半开的窗边,身姿笔挺眸光冷峻,迎着窗口吹进来的冷风定了定神,嬴纵站在她身后几步,眸光深重的看了她片刻走至她身后,“我若对谁都不会心软,此番你便不能站在我眼前,你不欲华庭插手,我却乐见其成,你若有法子,自将华庭再送回鄞州便是……苏阀的少将军,果然只念着自己的未婚妻!”
沈苏姀心头一窒,背脊陡然僵住。
心头怒意氤氲,却又另有两分别的情绪,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亦知道他知她的身份,可这么多次谁也不曾点破,他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旧事,如今被他这般意味深长道出,沈苏姀只觉心中一阵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与嬴纵联手的是沈苏姀,对他意念蠢动的亦是沈苏姀,可若换成苏彧,前世诸般记恨谋算,又与何处安放?
沈苏姀正兀自怔愣,身后之人的胸膛忽然靠了上来,硬实的铁臂自她腰间攀上,他的左手更是探至她左胸前心房之上,缓缓地磨挲打转,沈苏姀浑身一颤,一把将他的手按了住,嬴纵的掌心便罩在她心头,微微倾身,掌间使出两分力,“贪狠决绝如你,对别个素会心软,却唯独对我残忍,沈苏姀,你这心里……到底要我怎样?”
沈苏姀喉头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眸光四转的看着外头阴云连绵的天色,一颗心忽然怦怦直跳让她有两分无措,他的掌心带着两分热力,缓缓的从她披风衣襟上透过,直烫的她心头亦是暖烘烘的,她不过是不想让嬴华庭插手苏阀之案,怎地就是对他残忍了?
又何必……又何必以这幅语气与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