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看着她那眸色,哪里不知便是要了她的命她也定是会忍住的,眸色狠狠的一暗,他又上前抚了抚她额间沁了汗意的乱发便转身走了出去,先前万般不舍,如今却也是洒然利落,只是那步伐比平日里略急,好似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又返身似得!
嬴纵一走,内室便只剩下三人,沈苏慕又是疑惑又是怜惜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便笑着看着沈苏慕道,“大哥,今日这事稍后再与你说,今日实在没有力气了,请大哥恕罪……”
沈苏姀对沈苏慕是不想有半分欺骗的,这个哥哥为了她这个假妹妹亦是能做的都做了,若非是他,前次的琅琊城也不会听她的话去相助与嬴纵,且沈苏慕一心为了沈苏姀好,她心底多少有两分冥冥的亲厚之意,微微一顿,沈苏姀又道,“秦王乃是为了我好。”
这最后一句交代意味着什么沈苏慕岂有不知的,他眸色一暗,随即又平复了心境,看了殷蓁蓁一眼对着沈苏姀道,“大哥明白,郡主的医术极佳,你且放心,大哥就在外面,你莫要强忍,实在不行便让郡主的侍女进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沈苏慕这才走了出去。
看着沈苏慕走出,沈苏姀才撑起了身子半坐起来,殷蓁蓁看着她道,“请侯爷宽衣趴着。”
沈苏姀依话照做,殷蓁蓁一边抽出针囊之中的银针一边道,“若是实在忍不住侯爷可说,我自会停下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郡主自行针便是。”
殷蓁蓁无声点了点头,沈苏姀瘦削的背脊之上是一片如雪似得细嫩肌肤,殷蓁蓁的眸光循着那穴位一路走上去,而后抬手落针,直将一枚不算细的银针直直插入了沈苏姀脊骨缝隙之内,银针没入肌肤,殷蓁蓁极缓的转动,肩颈骤然紧绷,沈苏姀却竟然一声都未吭,殷蓁蓁眸光微亮,徐徐将第二枚银针抽了出来……
外室之中,沈苏慕走出来之时只看到嬴纵侧影笔挺的站在大开着的窗棂之前,窗外雪絮纷飞,窗口冷风大做,嬴纵广袖墨袍随风而舞,刀削斧刻的侧脸浑似雕塑,沈苏慕走至嬴纵身边,看着他紧绷的下颔和微蹙的眉头方才明白他这样的人竟也有紧张的时候。
上次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沈苏慕便该明白自家妹妹与眼前这人的不同寻常,他不是没有为沈苏姀的亲事考虑过,可再怎么考虑却也未想到眼前此人身上,想到沈苏姀说的要支持他上位,沈苏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沈家支持秦王,不知秦王许了什么好处与沈家?”
嬴纵本来没有心思与他争锋相对,奈何沈苏慕的语气实在让他觉得不舒服,堪堪转头,眸光冷箭一般的看向眼前此人,“慕公子以什么身份来问本王此话?”
沈苏慕气息一滞,冷笑,“自然以姀儿哥哥的身份。”
听到那般亲昵的称呼,嬴纵的眉头复又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唇角冷勾,“本王什么好处都没有许给沈家,即便如此,她仍然愿助本王,慕公子可明白了?”
沈苏慕深吸口气,眸光半眯,“秦王以为姀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嬴纵唇角微扬,眸光一时变得温透,看着沈苏慕颔首道,“慕公子说得极对,她一点都不好糊弄,慕公子应该想想,她如此不好糊弄,今日却为何在本王怀中?”
听嬴纵说的如此露骨,沈苏慕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恨不能一拳打在嬴纵身上,嬴纵瞧着眼前这与沈苏姀长得有两分想象的面容摇了摇头,“她敬重慕公子,慕公子便也该尊重与她,若慕公子自不量力的想去说教与她,到会叫本王觉得不堪,毕竟,这么多年慕公子一心在琅琊城,沈家没有世子大少爷,唯独只有一个五姑娘。”
沈苏慕被嬴纵几句话说的变了面色,漆黑的眼底又怒又痛,想到沈苏姀那句交代到底是忍下了心中之气,仔细的看了看嬴纵的面容,这才凝眉道,“秦王对姀儿是真心?”
嬴纵闻言才将那迫人的目光移了开,此刻雪势加大,天色亦渐渐地沉暗下来,夜色,雪幕,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虚无,可嬴纵眼底,却是一片沉冷清明,薄唇紧抿,他的语气和外面的寒意无二,“本王与她的事,只怕还轮不到慕公子过问。”
沈苏慕又一句话被堵在唇边,看着他陡峭的侧脸一时也沉默下来,是他太着急了,今日这场面全然在意料之外,因此才乱了阵脚,眼前这人的高神心思便是说了他也不会尽信,可看着他对姀儿的样子却又不像是作假,关键是姀儿,她远非他想的那般羸弱,而她竟能向着他,适才两人的交流他亦看在眼里,竟是两情相悦的?!
沈苏慕心中天人交战,嬴纵站在窗边却愈发烦躁,内室之中悄无声息,那殷蓁蓁既然说了会很疼便绝非只是客气,她却连一声哼都没有,她那样的人啊,无论多疼都会忍住!
嬴纵眉头一沉,忽然转身朝内室而去——
沈苏慕看着他的背影当即皱眉跟上,可尚未走出两步便有道无形的高墙挡住了他的去路,狠狠地攥了攥拳,沈苏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嬴纵进了内室!
走入内室之时殷蓁蓁正收针,嬴纵眸光一扫便瞧见沈苏姀光着的背脊,他墨瞳微缩,脚步极快的走至榻边,只瞧见沈苏姀的眸子虚虚闭着,好似已经昏睡,那光洁的背脊之上一个个的红点乃是适才落针之处,整个背脊上一滴滴的汗珠儿顺着那起伏的腰线滚落,只怕适才是经了大疼的,嬴纵心疼的皱了皱眉,待殷蓁蓁取完了针,拉起被子将沈苏姀严实盖了住。
“郡主可有瞧出不妥?”
他语声急切,殷蓁蓁一边将那针囊放进轮椅之中一边缓缓地摇了摇头,嬴纵心中“咯噔”一下,眸光陡然一沉,殷蓁蓁面无表情的扫了嬴纵一眼,“侯爷的身子并无内伤,心脉与脑袋亦都不曾受损,只是体质较差罢了,一些小毛病也都不足以让侯爷出现如此症状。”
越说嬴纵眸光越是沉暗,殷蓁蓁凉凉看了他一眼,语气仍是不疾不徐,“不过,侯爷体内有几道经脉似有异样,侯爷忘记一些事情极有可能与这几道经脉有关。”
终于听到一点不同,嬴纵眼底幽芒一闪,“有何异样?!”
看着嬴纵锃亮的眸子殷蓁蓁眼底闪过两分凝重,“这几条经脉好似是死的。”
嬴纵眉头一皱,“死的?莫不是受过伤从而伤及了经脉?”
殷蓁蓁摇了摇头,“这个死并非是指损伤,而是指经脉本是好的,却是无法像正常人那般运转,现在亦看不出从何时开始瘫痪的,有可能是侯爷的身子还有什么不妥我尚未发现,毕竟今日乃是第一次检查侯爷的身子,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
略一犹豫,殷蓁蓁又道,“还有可能是巫咒之术。”
嬴纵的眸子陡然紧眯了起来,这“巫咒之术”刚出,便是连殷蓁蓁自己的眼底都泛起两分波澜,巫咒之术,若真的是巫咒之术,那足以证明沈苏姀这般模样必定是人为!殷蓁蓁或许还不明白沈苏姀忘记的是什么,可是嬴纵却是深深的知道,多年来从未有过的震骇之感细细漫上他心头,无形之中好似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一般叫他呼吸一窒。
“此事尚不确定,过两日再为侯爷检查一番方才能确定。”
殷蓁蓁话语落定,嬴纵一时沉暗无比的眸子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冷冽,他定定看了看殷蓁蓁,忽然出声道,“本王有一事相求,还请郡主应允——”
有事相求?!
便是波澜不惊如殷蓁蓁,此番听到他这话时也生出两分不寒而栗之感,仔细的看了看嬴纵的眸色,又看了看榻上无知无觉的沈苏姀,殷蓁蓁看着嬴纵道,“王爷先说说看。”
嬴纵眉头微蹙,倾身抚了抚沈苏姀眉间的汗意,“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殷蓁蓁有些不解的看了嬴纵两眼,垂眸片刻,忽然自己转动着轮椅朝内室出口而去,“侯爷的病暂时没有法子,只得让侯爷自行运功暂作压制,过几日侯爷可再为侯爷安排一次,到时候蓁蓁应该能为侯爷确定这病症所在,天色已晚,蓁蓁告辞。”
嬴纵看着沈苏姀微蹙的眉头眼底一片深沉,她好似趴的有些累了,感觉到嬴纵的手落在额头上便转过脸朝他掌心靠了靠,嬴纵眼底沉色一消,忽而漫上不可抑制的温柔,唇边滑出一声喟叹,他骤然倾身将她抱入了怀里。
她上衣早就半褪与腰间,此刻被他抱在怀中整个上身便是光着的,突然离了锦被,沈苏姀冷的皱了皱眉,嬴纵拉开王袍将她裹入怀中,骤然起身抱着她朝浴房走去,迷迷糊糊之间沈苏姀浅浅的睁开了眸子,“行针行完了?”
嬴纵听着她软糯暗哑之声点了点头,在她额间吻了下,“可疼?”
沈苏姀摇了摇头,全然不知自己上衣早已坠地,却似猫儿一般的往他怀中一钻,语声渐弱的道,“与那次的疼相比可算不得什么……现下……这是……要做什么……”
沈苏姀全然不觉嬴纵的脚步似有一滞,只听嬴纵默了默才轻声道,“郡主吩咐要让你药浴,万事有我在,你且睡罢……”
只听到郡主吩咐,沈苏姀却好似未想那药浴为何,迷迷糊糊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
嬴纵看着她静然无声的睡颜眸光一狭,她以为他不知她那疼是什么,可他怎能不知,当年苏阀出事,许多将士以战胜苏阀少将军为荣,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如今这样好的性子,那些因为战胜苏阀少将军而升官发财的将士们不到一月时间便彻底的消失于世。
嬴纵忽的不敢再看她此刻睡颜,眸光一抬,眼底绽出几分幽芒。
万箭穿心,到底该是怎样的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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