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冽和容飒站在入口之地不敢进来内室,一听这话便知道出了岔子,嬴纵陡然转身,冷剑一般的目光森森的落在了香词的身上,香词眉头一簇,赶忙道,“王爷,主子是小人亲自伺候着歇下的,小人亦一直守在外室,不知……不知主子何时离开……”
容飒和容冽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嬴纵眸光几扫当即转身往外走,容飒扫了一眼香词煞白的面色赶忙道,“主子,我亦一直守在院外,若是侯爷离开必定会发觉,怎会……”
嬴纵的背影有些发僵,脚下的步伐却是半分不慢,“她必定是在你回来之前就离开了,此事不可声张,香词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焉耆会馆寻她。”
一声令下嬴纵已经走出厅门御风而走,香词煞白着脸跟出来,容冽这才转过身留下一句,“无名氏斩了焉耆会馆三十多人,眼下整个君临城都戒严了。”
此话一落,香词面色一时更为难看,容飒和容冽也跟着嬴纵的身影跃身而起,不多时院子里便冷冷清清一片,香词深吸口气,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嬴纵弃马而去,内息汹涌而出,趁着这最后的夜色朝焉耆会馆的方向疾奔而去,越是靠近那阁楼卫尉营和禁卫军的士兵越是多,待到了焉耆会馆二十步之外,便见那会馆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嬴纵打消了她还在焉耆会馆的念头,可若是她不在焉耆会馆又能在何处呢,是否受伤?是否被人擒住?还是又有了别的变故?!
自从永济寺那次之后嬴纵再没有如同眼下这般心中焦急的,身后的容冽容飒气喘吁吁的跟上来,看到前头那人头攒动的动静当即皱眉,容飒道,“主子,这样大的场面侯爷不可能在这里头,这周围到处都是卫尉营的兵,咱们也不可长留,若是叫人发现咱们这个时辰就来关系这案子,少不得要叫人怀疑上。”
嬴纵定定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楼阁,忽的眯了眯眸子,“她或许受了伤,或许就躲在这周围,或许去了别处,你们就搜这周围,再发消息让城中的人一起找,速度要快,不要有遗漏,两刻钟之后在这里汇合……”
容飒和容冽闻声应是,正要问嬴纵要去何处,却见嬴纵身影一起便朝那明灯大亮的会馆急掠而去,容飒和容冽齐齐扑上去想要拉住嬴纵,可嬴纵快的容飒和容冽连他的衣摆都不曾碰到,虽然觉得沈苏姀不会还在这里头,可谁又知道不会有意外呢,然而嬴纵孤身一人在这个时候探进会馆一旦被发现便再也说不清,容飒和容冽相视一眼,眼底都满是无奈和担忧,然而有知道眼下沈苏姀的下落才是关键,又往那会馆看了看,到底是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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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黑发,泛寒的长生剑上血沫半凝,嬴纵苦苦寻着的人眼下正无声无息的坐在这处安静无人息的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与屋子里特有的清雅香味儿混合,邪恶又叫人迷惑,沈苏姀和这黑夜融为一体,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握剑的掌心满是冷汗,虎口被剑气震得发麻,骨头缝里透着疲惫,内力使用过度浑身上下都有些发软,好似一尊雕像,又好似一只人偶,沈苏姀端端正正的坐着,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睁着,好似是在看对面窗外的黑夜,又好似透过这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手背上的血祭早已冰冷,粘腻刺鼻的糊着,胸前,腰间,手臂上,脸颊上,到处都是这叫人恶心的感觉,沈苏姀却毫无所觉……
忽然,寂静的夜色之中传来一阵“吱呀”声响,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又是一声“吱呀”声响,厅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无波无澜仿佛空气都已经静止的室内终于被门口透进的一丝凉风打破了宁静,似乎发现了不妥,来人欲要进屋的脚步骤然一顿,放在门把上的手亦是一紧,仿佛下一刻就要使出杀招来,静默不过刹那,来人紧攥起来的手稍稍一松,随即有些不确定的一问,“小苏?”
沈苏姀发僵的脖颈一动,眼睫微抬,看向了门外的身影,“你若再不回来,我便走了。”
沈苏姀的声音有些嘶哑,门口的孟南柯呼吸稍稍一重,当即便进得门来又将门反手合了上,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灯,一转身看到沈苏姀的模样之时立刻到抽一口凉气,下一刻便疾步朝她走了过来,“你这是受伤了?伤在何处?”
走至沈苏姀跟前便要看她的手臂,沈苏姀却摇了摇头,“都不是我的血。”
孟南柯闻言一愣,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随之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复杂,有些叹然,有些心疼,还有些叫沈苏姀看不懂的莫测,沈苏姀见他如此唇角微扬,也低头看了看自己黑中泛红的衣裳,再看了看自己细白腕间的血痂,最后才将长生剑放在眼前看了看,原本镶金嵌宝的剑鞘满是血渍,早已看不出原本寒光凌冽的锋芒,沈苏姀又看了看自己肩头垂下的乌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待触到几点滑腻便无奈的笑了起来,“我这副模样大抵十分可怕,你却也不必如此盯着,你从外面来,必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没错,澹台琦并着焉耆的三十五个随官都死在了长生剑下,我只留下了一个,就是昭武二十七年和步天骑对阵的那个焉耆副将,虽然是个副将,眼下却是澹台琦的护卫队队长,我挖了他一只眼珠,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手筋脚筋,他受不住已默出了一份为苏阀翻案的证供,窦准早间竟然骗我说当年焉耆和大秦并无内外勾结的,今夜一审却是审出来了,当年的确有人向焉耆漏过消息他们才看准了时机屠城的,何冲和申屠孤连带着刑部的人也是我惊动的,眼下那份证供必定已落入他们三方之手,你说,我这一次做的妙不妙?”
沈苏姀容色煞白,几点猩红触目惊心的落在她面上,一双又黑又冷,偏生唇角却挂着两分温和的笑,旁人看着恐怕会觉得违和诡异,可在孟南柯看来,只觉心头如同被塞了一块寒铁似得难受,他从袖中掏出一条青色的锦帕来,“先擦一擦。”
沈苏姀目光落在那帕子上,看了看才接过在手中,却也不去擦,仍然望着孟南柯,似乎非要等他给出一个评价才是,孟南柯站在她身前,皱眉,抿唇,良久才语声低低道,“我以为你婚期已定,这种事再无需你亲自动手。”
沈苏姀眼底一暗,唇角的笑意便一点点的淡了去,抬手用那帕子擦了擦脸,待看到青色帕子上的猩红之时又牵了牵唇,眸色一时有些恍惚,孟南柯看着她眉头狠狠皱起,良久才问出一句,“到底出了何事要逼你如此着急?”
青色帕子上的猩红越来越多,沈苏姀似乎觉得有些厌恶,忽然将那帕子扔在桌上再不擦了,只看着孟南柯道,“我自己的事自然还是我自己动手,倒也不算是着急,只是明日里澹台琦便要离开君临,我自然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孟南柯又看了她一瞬,忽然道,“那又为何瞒着秦王?”
沈苏姀闻言笑了笑,“他不许我做这样的事。”
孟南柯眼底闪过恍然,转过身朝高柜上的香炉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不妥的是才要瞒着秦王行动。”
沈苏姀闻言便狭了眸,看着孟南柯点香的背影寒声道,“我说过,当年不关他的事。”
孟南柯摇头笑了笑,看着那香炉之中升起青烟才转过身来,“你上次与我说过,既然你相信他我又怎么能不信,只是看着你这模样委实担心罢了。”稍稍一顿,又走到沈苏姀身边的敞椅之上落座,口中道,“刑部、卫尉营并着禁卫军代表着不同的派系,申屠孤是个公正严明的,不受谁牵制,刑部是秦王管辖的,何冲又得皇帝心意,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人能在其中做鬼,只要那个窦准没有死透,翻案便算是有望,你今夜这法子虽然危险,却是有效。”
沈苏姀弯了弯唇,孟南柯便又问,“需要我做什么呢?”
沈苏姀面色一时又淡下来,抬手抚了抚长生剑的剑身忽的一问,“如果这样也不行呢?”
孟南柯紧紧地看了沈苏姀片刻,似乎是为了松活一下她的心境,摇了摇头语气一时带上了玩笑的戏谑,“你这问题倒也算难倒了我,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可真是难了,那……想必是有顶天的人在拦着你了……小苏……”
见他语气甚是松快,沈苏姀彼也是莞尔,“若是当真是顶天的人拦着我呢?”
孟南柯浅浅眯了眸子,语气却是未变,“若是如此,翻案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小小的一个沈阀,怎能和天争理?除非,你敢用别的法子……”
沈苏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生剑,“别的法子……?”
孟南柯淡淡的转了眸,外头黑沉沉的天色已经开始由墨色变作了藏蓝,天边一丝隐隐的灰白正在不断地扩大,孟南柯抿了抿唇,“或者,就做你的洛阳候,冬月做秦王妃,再过一阵子,做这大秦的皇后,母仪天下万民尊服。”
沈苏姀闻言狭了狭眸子,忽的将手中长剑一紧,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站起身来,“这几日我大抵要闭门不出,烦你盯着朝堂情势告知与我,别的倒也没什么,天快亮了,我先走。”
孟南柯便也站了起来,点头送她出门,口中交代道,“外头找你的人很多,当心。”
沈苏姀道一声“知道”打开了门,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却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看着孟南柯问,“最近,你都是这么晚才回来的?”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眉头一挑,却并没有立刻答话,沈苏姀本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唇角稍弯又看向了那点着的香炉,“这南朝遗梦很是不俗。”
孟南柯并未接话,这边厢沈苏姀再不多言转身而走,孟南柯站在门口,直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之中,默然良久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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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灰白正一点点的扩大,安静了一夜的府院陆陆续续的生出各种声响,香书打着哈欠从偏院走出来,看到香词直挺挺的站在廊檐之下不由得吓了一跳,“你没守在里头吗?这个时辰站在外面干什么?你,你不会在外头站了一夜吧?”
香词的面色有些沉凝,看了香书一眼道,“我起得早。”
香书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朝这正房的厅中看一眼道,“侯爷怎么样了?”
香词便眉头微蹙,“还未醒呢。”
香书点点头,便道,“我进去瞧一眼,不然你去睡会儿?”
正要往里头走,香词却一把将她拉了住,香书有些讶异,香词便道,“别进去扰了主子,主子一晚上都不曾睡好,我这才出来的,你进去将她吵醒了。”
香书闻言也有道理,便打消了进门的念头,又道,“待会子我还要去找杨嬷嬷,你可千万别忘记服侍主子吃药,这中了暑气也不是个轻的,当心些。”
香词点点头,香书便转身出了这院子,香词微微松口气,看着天边亮起来的鱼肚白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心中肯定嬴纵他们必定不曾找到人,一时心中万分焦急,容冽临走的话还徘徊在她耳边,想到沈苏姀自己一个人独自去了断那么些人,即便是武功不低的她也有些胆战心惊,看着天色就要变亮,香词的一颗心愈发不安的狂跳起来,天一亮,便更容易被人发现,这一晚上不曾归府,且不知自家主子会藏在何处呢?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香词的不安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香书竟忽然去而复返了,香词眉头一簇顿时有些紧张,却见香书也有些疑惑的道,“侯爷还未醒吗?外头有人求见侯爷呢?”
香词挑眉,看了看这天色当即挥手,“不论是谁都说主子身子不舒服不见。”
香书便也跟着点头,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我也觉得奇怪的,说是岭南来的掌柜要向侯爷回报个什么,还说是侯爷下令叫他来的,听着就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