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说的这些沈苏姀自然明白,她眼底闪出两分寒意,却是冷笑道,“留下活口的刺客自杀了,没有明确的线索,不过在西楚想对我下杀手的人也就那么一个罢了。”
谢无咎皱眉,“你是说……微生瑕?!”
沈苏姀抬了抬下颌,“不能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了,旁人也没有动机。”
谢无咎却扬眉,“他要杀你,为何不用咒术就好了?”
沈苏姀笑开,“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所以说还不能确定,一切,都等我拜见了那位广陵派的老先生之后再说吧……”
谢无咎便不再多言,因是用药的缘故,没多时便睡了过去,马车在官道之上一路慢行,日暮之分入了一个街市繁华的镇子,镇子名为广陵镇,就在广陵派山门之外,虽然地方不大,却极其繁华,各色各样的江湖人士在此间来往不断,多数都是慕广陵派的名声而来,沈苏姀等人同样如此,因为早前遇刺,沈苏姀自己也乘了马车来隐藏行踪,本以为这一路上还会继续遇到乱子,可只等他们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入住也再无旁的波澜!
刚各自入了房,钟子期便来拜见沈苏姀,香词请他进门来,钟子期便对沈苏姀行的一礼道,“郡主,这月正值门中收新弟子之时,因此镇上外人颇多,不过掌门人长期住在后山,因此咱们不必和那些人遇上,早前我已去信向师父表明来意,师父已告知了掌门,明日一早咱们便可上山拜会掌门,不出岔子的话必定是能见到掌门的!”
沈苏姀自然希望此行一切顺利,对于不用和广陵派其他人打交道她也满意,闻言不由得目光微亮,便问,“敢问老先生素日里有些什么好恶?既然是去拜见,总不好失了礼数。”
钟子期不由笑起来,“其实凭着郡主师出天玄宗这一条掌门便一定会见您的!至于旁的在下也了解的不多,不过郡主若是想准备什么礼品倒是不必了,掌门人似乎不喜俗世的礼节,另外有一点郡主要先知道,掌门人的眼睛有些问题……”
沈苏姀点点头,对于那位老先生有眼疾这个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想了想才点头,“那也好,老先生乃是方外之人,什么礼品也比不得我一颗诚心了,至于天玄宗……”
沈苏姀有些疑惑,“你如何知道我师出天玄宗的?”
钟子期笑起来,“早前郡主的师父驾临浮屠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起先大家也不知道郡主的师父是谁,后来却是小王爷露了口风,这才知道原来郡主出身如此之高!”
这理由也是对的,沈苏姀点点头,这边厢钟子期想起什么似得道,“另外,掌门住在后山不喜人打扰,明日郡主身边恐怕不好带着旁人。”
沈苏姀当即应声,“这是自然,我是晚辈,必定遵老先生的礼!”
如此交代几句,钟子期便退了下去,一行人都是舟车劳顿,便都用了晚膳之后早早歇下,谢无咎和沈苏姀住在相邻的屋子里,夜间容飒为谢无咎上药之时他那杀猪般的喊叫几乎快把屋顶掀了,可嗓子都喊哑了沈苏姀也未出现。
第二日一大早,沈苏姀屏退左右独身和钟子期往后山去。
广陵派整个宗门都坐落在云隐山上,又因为广陵派的名声这山也被叫做广陵山,二人除了客栈,果然看到这镇上青年男女颇多,大都是来拜师学艺的,沈苏姀为了表示对老先生的尊重今日里着了素淡女装,只是面上带了幕笠遮面。
二人出了客栈便朝后山而去,虽然是后山,却也有奇门遁甲布置的山门,眼瞧着是山雾弥漫的葱翠山林,可实际上却是机关重重,钟子期用焰火发了信号才见那雾气一散露出一处石阶小径,钟子期在前沈苏姀在后,二人刚走上那山路身后便又是一片云雾缭绕不见归路。
广陵派有此法沈苏姀自然不觉意外,只是却是未在小径上瞧见一人,却是不知这法门如何控制的,沿着石径往上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处建造在悬崖之上的空中楼阁陡然出现在沈苏姀的头顶之上,那悬崖分明垂直,可那楼阁却飞檐斗拱精巧无比,楼阁下端仅仅由几根实木支撑,沈苏姀心底的惊叹还未落,钟子期这边已苦笑道,“郡主,属下不能陪您上去了,掌门不见外门弟子,属下等级太低,只能在此处等您。”
沈苏姀微微皱眉,回头一看却见一道石拱门出现在二十步之外,她看了看这石径,不由的道,“在此地等着怎么是好?”
钟子期失笑,“属下在此等着无碍,郡主快请上去吧,莫要让掌门久等。”
沈苏姀闻言也只好点头,当即朝二十步之外的石拱门走去,石拱门之后乃是顺着石壁建造的木质阶梯,沈苏姀顺着那阶梯而上,走了半柱香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上了那楼阁的露台,在下面瞧着是悬空的楼阁,等走到上面之时却见这处楼阁却极大,她人站在露台之上,十多步之外便是一道门楣高耸的大门,那院子里雕甍画栋飞檐玉瓦,正是早前看到的那空中楼阁,沈苏姀不知这处险要之地如何建造的,却更为惊叹广陵派的能工巧术!
沈苏姀心知那位老先生必定就在院子里,当即定了定神朝院中走去,甫一入院,绿荫如云繁花似锦皆不曾入沈苏姀之眼,因为就在正对着她的正房轩窗之内,墨发白衣的男人身影正翩然而立,那人隐在屋内幽暗的光线之中,沈苏姀并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可隔得这么远沈苏姀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此人卓绝非凡的慑人气度,并且,沈苏姀可以断定他的年纪不会超过而立,在这广陵派掌门隐居的院子里怎会有个年轻男人?!
沈苏姀的惊疑未定,屋内之人却似乎察觉到了沈苏姀的目光,下一刻,他身子一转朝沈苏姀的方向转过了头来,两人顿时面对面,沈苏姀眼瞳一缩,眼底迸出铺天盖地的不可置信!
她看的明白,那年轻男人的双眼之上竟然覆着一条白色绸带……
他是……广陵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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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小谢不会消失的啦!他倒是想呢!掌门人出现啦!
☆、035 不要反抗,云嵇咬人!
广陵派乃是西楚第一大阴阳玄学门派,是江左群龙之首,和微生家遥遥对峙,能执掌这样一个庞然大派的人不用多想也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才是,沈苏姀自听到这位掌门的名头开始便如此做想,再加上钟子期并未说这位掌门年纪,她便一直以为今日要见的当是一位长辈,可看着那屋内男人眼上覆着的白色绸带,沈苏姀心知自己犯了自以为是的大错!
“上阳郡主驾到,云嵇有失远迎!”
眼上分明覆着绸带,她分明还未出声,可云嵇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她的身份,云嵇的一身白衣,又隐居在这峭壁楼阁之上,无端的就叫人觉得他仙然出尘恍如神祇,可他开口的声音却又是低而不沉隐隐带着两分冰冷的迷幻,全然和那身出尘的气质不同,而他开口的那一句“云嵇有失远迎”更是向沈苏姀表明了身份,沈苏姀心神一定,连忙走过一道朱漆拱桥朝那正房走了过去,“掌门多礼了,是沈苏姀叨扰才是。”
沈苏姀径直走到正房之前,只和那黑漆漆的轩窗隔着一道栀子花绽放的花圃,屋内的云嵇闻言转过了身去,白色的挺俊身影不多时便隐在了幽暗的光线之中,沈苏姀眉头一抬,屋内却又传来了那迷幻冰冷的声音,“郡主请进吧,云嵇眼有不变,便不出门迎接了。”
沈苏姀来之前心中对这位执掌广陵派的西楚国手很有几分仰慕之意,心中更觉得自己的咒术一定会在他这里找到突破口,可自从发现心心念念要拜见的老人家变成了这样一个风华卓绝的年轻人,沈苏姀不知怎地就觉得有些不安起来,钟子期只说这位掌门眼睛有问题,可眼下沈苏姀却有些明白,这位云嵇……双眼已然不能视物。
这样的年纪又患了这样的病,却成为了广陵派的掌门人!
可想而知此人手段心性!
沈苏姀心底对强者长辈的儒慕一扫而空,反而对云嵇提起了一百八十分的重视,心中明白这位云嵇不会简单,可她既然来了又怎能因为别人和自己心中想当然的认知不同而返回的?沈苏姀眼底浮起两分凝重之色,迈步朝那正房的大门而去。
红漆雕花的大门虚掩着,沈苏姀轻轻一推便将门扉推了开,“吱呀”的一声响,随着那门扇的打开,一股子冰冷而清冽的清香飘了出来,沈苏姀极善香道,可闻到这一股子异香之时却辨不出这是什么香又用了什么香料,眉头微蹙,沈苏姀迈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沈苏姀便感受到了这屋子的不同,青天白日的,沈苏姀竟然在这屋子里感受到了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好似到了常年无人居住不见阳光的废宅一般,再回头一看,整个屋子的窗扇都紧闭,除了身后的门扉露出一丝微光,也就只有她左手边的厢房里头窗扇半开有光线投进,适才云嵇就站在那里,可现在,那厢房之内早已经没了人。
而在沈苏姀身前,却有轻垂着的烟青色的薄纱和一扇十六开的纯黑色薄纱描银屏风,那屏风乃是纯黑色,不见一点纹饰,和整个屋子的幽暗相契合不说更好似一处屏障将所有的光线都挡了住,看着五步之外的屏风,沈苏姀不难想象屏风之后会是哪般黑暗的模样。
“郡主请进——”
就在沈苏姀驻足两息之后,屏风那边再度响起了云嵇的声音,沈苏姀弯唇,嘴角挂着最为从容的笑意绕过屏风朝正厅深处而去。
嬴纵嗜黑,他的寝殿亦是以冷硬的深色调为主,沈苏姀对于屋子里布置成冷森的氛围并不陌生,相反,因为从前行军的关系她心中其实也倾向于嬴纵的好恶,而这一次到了这里却又是如此的不同,这屋子的冷是不见活人声息的冷,黑暗更是压抑诡谲的黑。
就在沈苏姀绕过屏风的刹那,却见屏风之后的正厅竟是比她想象之中的更为阔达,而她尚且记得这楼阁是虚挂在峭壁上的,可眼下这正厅的深度和广度,分明是已经将楼阁凿进了峭壁之中!再联想到外头看到了的庭院,沈苏姀更明白自己看到的空中楼阁或许只是九牛一毛,而这一处险要所在的重头戏或许都在那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石壁之中……
屏风之后的确更为黑暗,沈苏姀运极目力方才能正常视物,眸光一抬便瞧见正厅的尽头设有一处黑檀木的坐榻,早前惊鸿一瞥的白衣男人正跪坐在那矮榻之上,他身前摆着同色的案几,那案几上火炉茶盏齐备,而他一个眼不能视物的人此刻竟然正在煮茶,属于他的月白鞋履放在矮榻之前,再应和着他缓慢而优雅的动作,整个场面让沈苏姀心头莫名一紧。
沈苏姀不是第一次见气质出尘的美男子煮茶,这一副场面若是放在外头花圃亭台之间沈苏姀或许觉得十分正常,可当这场面出现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装潢贵胄的屋子里她不仅不觉得赏心悦目,反而觉得有些诡异,可她又委实不得不承认,不见光线的暗室,纤尘不染的白衣,声音迷幻冰冷的年轻掌门人,茶香和着不知名的异香,这样多因素组合起来的场面或许不够叫人以轻松愉悦的心情品茗,却足够的神秘而惑人……
“云嵇习惯与别个不同,郡主可还适应?”
似乎意识到了沈苏姀会因为这屋子的氛围而心生疑惑,云嵇在察觉到沈苏姀走过屏风的那一刻便开了口,沈苏姀走过屏风,在距离那矮榻十步之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