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皆是自己人,何冲听着这话眉头微蹙并未言语。
嬴纵眯了眯眸子,对于这一份情并不十分动容,只淡声道,“即便留下,何统领也该歇着,容冽,你带何统领下去歇一歇。”
容冽闻言立刻起身,侧身一请,“何统领,请吧!”
何冲对着嬴纵恭敬的一拱手,而后便跟在了容冽的身后,待何冲一走,整个大帐的气氛立刻浓烈许多,朱瑞跪地兴奋的看着嬴纵,再看看那墨盒,忽的弯身朝嬴纵拜了三拜,而后语声激昂的道,“王爷,有玉玺在手,您已是天下之主!”
见朱瑞如此,后面诸将都这般磕了头,嬴纵转眼,眸色淡淡撩过那煜煜生辉的玉玺和圣旨,忽的冷眸吩咐道,“将这圣旨送去冀州,再印成檄文发送各处州郡。”
连朱瑞都还沉浸在这获得玉玺的巨大兴奋之中,嬴纵却是没事人一般的最先想到了战事,朱瑞等人见状立刻肃了眸色领命,嬴纵沉思一瞬,再度道,“在此休整一日,后日一早出发冀州,叫探子注意黔城的动静。”
朱瑞应了一声“是”,嬴纵便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明日商议战事!”
朱瑞等人还是忍不住的满脸笑意,闻言起身退了出去!
朱瑞一走,容飒又进了大帐,适才他一直守在外面,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比朱瑞等随将,这么多年跟在嬴纵身边,他自当知道嬴纵和昭武帝的父子关系,因此得了这玉玺,他心底虽有些开心,更多的却是复杂难言。
入帐一看,果然,他家主子面上可不见半点欢喜的模样。
容飒站在帐门边上看着主位上的嬴纵,角落里的宫灯愈发幽暗了,将嬴纵的整个身子都笼罩了住,那生人勿近的气势不知怎地消失殆尽,直叫容飒莫名有些心疼,他想上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不由想,若是王妃在这就好了……
帝宫的御书房之中,卫城正面色煞白的站在御案之前,在御案之后,嬴策眸色阴沉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再看一个叛徒似得,只叫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夺门而出!
“这是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一张檄文似得东西被扔在了卫城的脚边,卫城皱了皱眉,低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刚看了一眼已面色大变,“这……”
嬴策冷笑一声,“你不是说宫禁严明谁也逃不出去吗?何冲呢?这东西怎么会被送出去?眼下外头的人都知道了本王才是那个大逆不道之人,卫城!本王信你是对是错?”
卫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何统领乃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整个宫禁的防卫如何,属下便是能防住其他人却也防不住他啊!”
嬴策意味不明的笑笑,“这么说来,你当初说你能胜任禁卫军统领一职是在骗本王了?”
卫城唇角微抿,不敢再多言!
嬴策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而后便看向了窗外,窗外此刻正是一片艳阳天,鸟鸣啾啾,繁花似锦,好一派灿烂的春光盛景,他定了定神,这才道,“你若是不想辜负本王的信任,那本王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卫城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嬴策。
嬴策定了定神,道,“宁天流不见了人,可他的骁骑营还在,本王命你领着你的一万禁军和骁骑营随本王出征,你可愿意?”
卫城愕然,“出征?”
嬴策转过头来看着卫城,“忠勇军已至黔城,黔城四通八达,乃是君临的最佳屏障,与其让秦王来君临,还不如至黔城决一死战。”
卫城额上开始溢出冷汗来,嬴策一双眸子毒舌一般的盯着他,忽的笑一下,“怕了?”
卫城摇摇头,“属下不敢!”
嬴策点点头,“很好,你下去准备吧,秦王马上就到冀州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卫城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这才起身行礼走了出去。
见卫城离开,嬴策面上阴鸷的笑意褪去,继而浮上表面的竟然是一股子茫然无措,敞亮的御书房内一片明亮,窗外更是一派春光,可在他眼里却是明光不明繁花无色,正一片静默之间,外头忽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人愤怒的声音响起,似乎和守在外头的人争执了起来,嬴策眉头一挑,面上的茫然之色极快的消失,而后便换上一副沉静迫人的模样走了出去。
御书房的门刚被打开便看到外头不远处的嬴湛正在和几个侍卫争辩着什么,他说的脸色已涨红,可那几个侍卫却都还是铁着脸不让路,嬴策眯了眯眸子,朝嬴湛走了过去!
嬴湛着一身蓝色的锦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飞扬之时,见几个小侍卫也赶拦着他就差挥拳头打人了,正万分气恼之时,却见嬴策走了出来,嬴湛眸色一怒,瞪着嬴策便道,“八哥,你为何不让我见父皇!你把父皇怎么了!”
少年满是怒气,那面上眼底都是真切的担心,一身锦袍天家贵胄,再加上这份年少轻狂的真性情,竟然让嬴策恍惚之间想到了前事,他挥手叫几个侍卫退开,而后便走到了嬴湛眼前去,他比嬴湛高了半个头,便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你当真很担心父皇?”
嬴湛俊逸的面上生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怒气,似乎嬴策问的这问题十分不人道,“八哥,那是我们的父皇,是我们的父亲,从前所有的兄弟当中父皇最为宠爱你,到了如今,你为了那皇位掌控着整个宫闱还不算,竟然还要害死父皇吗?!”
嬴策看着嬴湛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古怪,“从小到大,他看过你的次数屈指可数,你的母亲被他囚禁变得疯癫,如此,你也还是会担忧他的生死吗?”
嬴湛闻言挺了挺胸膛,“那又如何!他给了我富贵给了我荣华!他是个英明的皇帝,自然不能像寻常百姓家的父亲那般,人活一世自有得失,我可不像八哥你那么贪心想把什么都占尽了,你为了皇位要杀谁要对付谁我不管,可你要害死父皇便是有违人伦大逆不道!”
嬴策无声的笑笑,忽然点头,“好,既然你想见他,那我带你去吧。”
嬴湛一愣,嬴策竟然真的抬步朝天寰宫的方向走去!
嬴湛跟在嬴策身后,眼底闪出几分怀疑的幽光,而后便又做出了那副愤怒的模样,咬牙切齿的道,“八哥,你到底要如何!让整个皇宫的人都出不去又能如何!把所有臣子都囚禁起来又能如何!旁人你如何害都没关系,可你竟然要对付七哥!你忘记你八岁的时候溺水是七哥把你救起来的吗!八哥,你收手吧!只要你认错,七哥不会为难你,从以前到现在,父皇最疼爱的是你,七哥最疼爱的也是你,可最后要害他们的也是你!”
嬴湛的语气似抱怨似愤怒,只让嬴策听的面色越来越暗,然而他并不回应嬴湛的怒气,只真真的将他带到了天皇宫,二人径直到了内殿,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全福,全福见嬴策本是面色微白,看到嬴湛的刹那眸色又是微亮,便听嬴策问,“父皇醒了么?”
全福摇摇头,“今日还不曾醒。”
嬴策点点头,挥手让全福退下,这边厢嬴湛却步伐极快的跑到了龙榻旁去,待看到龙榻之上躺着的人之时眉头顿时一皱,牙关紧咬,连眼眶都红了!愤然转身瞪着嬴策,“你竟然将父皇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嬴策不为所动,反而笑了笑,他抬手,将放在昭武帝床头的一个香炉打了开,而后扔下了一大把墨色的香粉,再将那香炉一盖,不多时便有袅袅的黑烟从那香炉之内升腾起来,好似有灵性一般的,尽数朝着龙榻之上躺着的昭武帝而去!
嬴湛看的目瞪口呆,而这边厢嬴策已拉过一把敞椅在龙榻一旁坐了下来,然后有些好笑的看着嬴湛道,“可不是我将他折磨成这样的,变成这样,是他咎由自取!”
嬴湛眼底满是怒意,双全紧攥一副随时上来打他的模样!
嬴策看的笑意更深,便继续摇着头笑意悠哉的道,“你猜,如果是七哥看到了这幅场面,他会如何?若他知道了我将你们关在了宫中,他会如何?”
嬴湛听到嬴纵的名字眸色一静,而后便傲然道,“他会杀了你!”
嬴策又笑了,“小十啊小十,你这样的性子果然适合宫廷!”
嬴湛瞬时皱眉,目光之中满是愕然,嬴策便道,“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若是七哥知道了今日这场面,他可一点儿都不会生气,你口中声声喊着的父皇在他心底可不算什么,或许,连你在七哥心底的地位都比咱们的父皇来得高。”
嬴湛的表情越来越疑惑了,嬴策便叹然道,“如你所言,帝王之家难有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之情,可若一个孩子八岁之时便被自己的父皇看做是别人的血脉,他的父皇并不杀了他而是给他下了一种致命的剧毒,这期间冷漠以待还让他外出历练,而后又给他权位将他当做一把帮助自己平定四方权阀的利器来利用,准备利用完毕之后就痛下杀手,你说,这样一个孩子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多少感情呢?”
嬴湛睁大了眸子看着嬴策,嬴策忽的一笑看向了龙榻之上,“你眼底的英明帝王,就是如此分不清是非曲直的人,不仅如此,他还会因为一己私心枉杀忠良,他今日这幅模样,很是咎由自取,你不是怕我害死他吗?放心,我不会的……”
嬴湛愣愣不能言语,龙榻之上却响起了诡异的气声,嬴湛猛地回神,低头去看却发现昭武帝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眸子正满是愤怒的看着嬴策,嬴策见这场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倾身向前靠近昭武帝,语声温软道,“父皇,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似的,该让七哥来看看,想必他会满意您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