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上心头,陆依依时隔近一个月,再次大脑短路:“我要申请对陈尔进行精神病鉴定!”
甄一唯看到她闪烁着火苗,明亮异常的眼眸,不清楚她和陈尔之间发生的事,只是早有预料的点头,从手中的文件家里抽出一张申请书:“填好给我,盖章以后你拿到江霞区公安局,他们会找鉴定机构。”
毕竟所有重罪案件被告人都会申请精神病鉴定,他早有准备。
陆依依怒气未消,一把抽出他手中的鉴定申请,下笔十分用力,仿佛要戳破纸张。
甄一唯这才发现她这状态明显就是又被谁惹生气了:“怎么了?”
“我怀疑陈尔有神经病!”陆依依咬牙切齿。
“胡说,什么神经病,那是骂人的话。是精神病,怎么学的刑法。”甄一唯站在她身侧,皱眉纠正,掷地有声。
陆依依抬头,气鼓鼓斜他一眼:“我刑法学的好得很。”
她就是在骂陈尔!
甄一唯无言,怎么好像又把人给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医学上的具体界定,法学上精神病是医学概念,神经病大概在侮辱诽谤的时候看情况应该可以定成人身攻击吧?
谢谢小天使ice.ice的地雷,笔芯~
☆、第三十三章
陆依依填写到申请人那一栏的时候, 笔尖停顿。
当事人都干脆认罪了,她一个指定辩护人,有必要来申请走鉴定程序吗?
会见陈尔那天的画面,一帧一帧, 慢镜头回放般一幕幕闪现在她眼前。
“陆律师?”甄一唯需要备份申请表, 等待良久, 见她神游,不由出声提醒。
“嗯?”陆依依再次抬头,不再将怒气写在脸上,而是神色茫然。
甄一唯索性拖出桌边木凳, 坐于她身侧,“申请不写了吗?”
“申请?哦, 申请。”陆依依再次看向只剩最后签名栏空白的申请,一时心里拿不定主意。犹豫再三,试探开口:“你觉得陈尔有问题吗?”
“精神?”甄一唯同她确认,见她没回应, 只当默认。认真回想讯问陈尔时对方的表现,予以否定:“没问题。”
现在天网遍布,许多犯罪现场都能调取视频影像,以他多年经验判断,真正丧失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的精神病人, 攻击多为突发,表现具有明显的无序性,甚至是无差别攻击。
像陈尔这种心思缜密, 事前踩点,耐心策划,一击毙命的类型,即便鉴定出有精神病史,杀害关振平也应该是在精神状态稳定下所为。学术点说,就是间歇性精神病人在未发病期间行凶,具有完全的控制能力和辨认能力。简称:构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可以定罪量刑。
不过当前趋势是,出现恶性犯罪后,律师必定申请精神鉴定,万一真鉴定出有精神病,用来与控方纠缠肯定还是有帮助的。
因此甄一唯难得失误,对陆依依目前的心理状态判断出现偏差。
他以为陆依依的这种游移不定与茫然无措,是因为她也认为陈尔精神健全,走一道鉴定程序纯属浪费时间,并不能为她的辩护提供任何帮助。
陆依依迟疑的一遍又一遍回想和陈尔见面的所有画面,最终定格在她那句“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联系家人”。陈尔的神色一直冷漠,甚至带有些许麻木,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丝裂变。细小微弱,被她捕捉。
这案子绝对有问题,而且事关她近亲。是她的家人让她呈现出当前的表现。
陆依依找到了问题,但面前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她到底要不要继续深入下去。面对陈尔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她怀疑对方是否真的需要自己在这个案子中投入过多精力。
“陆律师?”甄一唯见她又游离了,无奈再次出声提醒。
陆依依不确定的开口:“我觉得这案子远比目前陈尔的有罪供述复杂。”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甄一唯兴致勃勃的与她讨论。他也认为口供得到的太容易,不过证据证明力已经足够,对于公安停止继续侦查,移送案件过来进入审查起诉的决定也能接受。
“不知道。”陆依依沮丧。还没来得及调查,就被陈尔的认罪惊吓到,匆匆忙忙赶到这里,连卷宗都还没看过。对了,卷宗。
陆依依紧接着开口:“我要申请阅卷。”
甄一唯听到她的“不知道”只觉得荒谬儿戏。正准备催她签字,闻言只得道一句:“稍等。”
回到办公室原本准备将卷宗交给金朝,让他下去陪同阅卷,想到这段时间内对陆依依的了解,自己抱着材料再次回到案管会见室。
陆依依急忙接过卷宗,匆匆翻阅起来。所有材料反复斟酌,逐字体味。将最后一本卷宗合上之后,陆依依目光灼灼看向甄一唯:“没有动机?”疑问语气。
“没查到动机。”甄一唯陈述确认。他对于整个材料中唯一的不满也来源于此。
不过即便没有找到动机,也达到定罪标准了。犯罪动机是为了确认凶手是出于故意而犯罪。现在陈尔虽然动机不明,但她前后持续整整一个月的行为,配合事发当时的监控,与她本人的认罪供述,几相结合也能认定她的主观心理是故意了。
“事情肯定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她如果是故意杀人,一定有原因的,现在的材料看不出这个原因你没发现吗?在这堆材料中,他们两人甚至都不认识,陈尔没理由去杀他。没有原因去杀人的是精神病,那你们整个程序就完全错了。”如果是精神病人,那么现在应当启动的是强制医疗程序,而不是公诉程序。
“她的行为表现出的是故意杀人,她的主观也已经承认自己是故意杀人,那么她就是故意杀人,至于理由,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故意杀人就是犯罪,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甄一唯对情绪激动的陆依依冷静强调,同时食指点点桌面上那张被陆依依压在手掌下的申请书:“她精神状况你我的判断都做不得准,要看最后的鉴定结论。”
陆依依不可置信的看向甄一唯。这是一个能将拒不支付劳动报酬案办的像故意杀人案一样扎实的检察官,而现在面对真正的故意杀人案,他却对其中明显的问题视而不见。
“那你觉得她的认罪态度正常吗?她接受你们讯问的态度正常吗?从当初定她过失致人死亡到现在定她故意杀人,你觉得她的表现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吗,你在她身上看见一点惊慌了吗?她一个才刚满18岁的小姑娘,你觉得她表现的没问题吗?两次认罪是不是都太干脆了?”陆依依的音量拔高许多。
“正常人就干不出来故意杀人的事。”甄一唯眼前浮现出上半年那场故意杀人案开庭时,六名嫌疑人被当场宣告无罪后,受害人家属绝望流泪与嫌疑人高声庆贺相互交映的刺目画面。
他是检察官,他的职责是打击犯罪,目前的证据能够证明陈尔故意杀人的事实,他就有责任来追诉她的罪过,无论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究竟她和关振平之间发生过什么,她杀了人,她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他要做的,是送她去接受法律的审判。
陆依依气急,专捡他痛处戳:“你也就是仗着陈尔在昨天做有罪供述了,她如果当庭翻供,我必定让你重温上半年那场失利。”
“哈,我拭目以待。”甄一唯轻笑,仿佛在面对一个不自量力的稚儿,态度令人着恼。
两人再不言语。陆依依用力在申请人处签下自己姓名,甄一唯复印备份。期间沉默无言,全无交流;事后各自冷脸,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