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菡醒来后,迷糊着脸穿上衣服,迷糊着脸打来水准备洗漱,刚掬起一把水,便见那刚刚还很透明很清浅的水,突然落下一层血红色的蝴蝶,虚幻的蝴蝶飘浮在水面上,水便显出若有如无的血红色,消失一层,又落一层。
夏初菡的脸立刻就洗不下去了,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便见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她的屋子突然飞来满室蝴蝶,有的翩跹起舞,有的悠悠晃晃,有的纷纷坠落。
真的是一个很唯美的幻境,如果不看随后而来的那个女子的话。
如果不看她那双鲜血淋漓的手的话。
蝴蝶蜂拥而上,吸附在她的指上,那画面......
夏初菡的心有点哆嗦,强忍着满心的不适胡乱洗漱了一番,挽好发髻,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而后自己也坐在桌子的另一旁,说道:“请讲。”
女子没有坐,她就站在屋子中央,缓缓地摘着手上的蝴蝶,无知无觉地给别人上着眼刑,说道:“我叫许婵媛,汝宁府申城人。我丈夫是申城的茶商申驰。
去年五月,我丈夫从外地回来,生了一场病,不到一个月便过世了。丈夫的弟弟申骋把我告到官府,说我谋害了他兄长,并说,他亲眼见到我和裁缝铺的史俊生眉来眼去,一定是我伙同奸夫杀害了亲夫。
县老爷提审史俊生,史俊生马上就招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包括我和他是如何商量下药的,下的什么药等等。
我只在他为丈夫做寿衣时见过他一面,连长相都没记住,他怎么能这样信口雌黄呢?
我向县老爷喊冤枉,县老爷冷笑着说:‘是与不是,本县自会教你心服口服!’
然后便让人开棺验尸。”
蝴蝶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中露出浓重的茫然:“棺材打开,丈夫的尸体通体黑色,明显是中过砒.霜之毒的症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愕然发呆。
县老爷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我跪下来禀道:‘民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民妇之前只道丈夫是因病去世,万料不到丈夫竟是被人下毒害死,请大老爷明察,为我夫伸冤!’
说着,心里不禁一阵悲戚,忍不住流下泪来。
县老爷大怒,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招?’
然后便让人给我上拶指,我的十根手指被夹得鲜血淋漓,痛彻肺腑。可是我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向县老爷哀求:‘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然后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伺候过夫君,叔叔也在夫君的病榻前待过,夫君未去世前,叔叔曾带着一只八哥来看夫君,那只八哥竟说了一句话:‘嫂子,我思慕你’。
如果不是有人教,它怎么会说出这么罔顾人伦的话。
求大老爷明察,还民妇一个公道,还夫君一个公道!’
申骋听了顿时变色,叩头说:‘小人从小与兄长相依为命,兄弟两人感情甚深,亲戚朋友皆可作证,怎会伤害兄长?
明明是这淫.妇做了恶事,还要攀诬他人,大老爷明鉴,替我兄长伸冤呐!‘
说罢,哀声痛哭。
县老爷愈怒,催动刑法,逼我招供。
我受刑不过,晕了过去。
被人用水泼醒后,我有些迷茫,十指连心的疼痛让我一阵阵抽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公堂。
堂上,县老爷厉问:‘你招还是不招?’
我几乎没有力气说话,这时,一只蝴蝶从窗户里飞进来,落在我的手上,然后更多的蝴蝶飞过来,开始吸食我的血液。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我吓坏了,拼命地驱赶蝴蝶,驱赶的时候把围巾打掉了,露出容貌,一个师爷看到我的样子,大惊失色,喊道:‘她、她是梅花妖!’“
女子说到这里,凄然一笑:“我不过因为长期生病,容貌与别人略异,就被人污蔑成了妖。
是的,在我们老家徽州就有一个落梅妆梅花妖的传说,真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人知道。
我生病之后,我夫君请来名医用祖传的梅花针在我额间刺了一朵梅花状的针眼,并用家传的灵药给我服下,这药能将我血液中的毒素从眉心处排出,所以,我的眉心便常常凝结着血冻,看上去就像一朵梅花。“
女子叹了口气:“师爷喊出我是梅花妖后别人竟也相信,大概是因为那蝴蝶吸血的场面太吓人了吧,更别说,蝴蝶吸了血后也变成了血红色,纷纷落在地上死了......
后来,在众人慌乱的时候,一名班头悄悄端来一盆狗血,兜头便向我泼来,于是,刚被水泼醒的我,又被血泼晕......“
想起往事,女子目光杳渺,声音缓缓:“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受刑受惊再加连番磋磨,投到狱中后,很快就不行了,更别说,没药可吃了......
可即便是我没招,县老爷依然为我定了罪,主要的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害了我夫君......”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恳求地望着夏初菡:“我没有办法,只好来求江大人,请姑娘代我转达,请大人看在故人的份上,帮帮我,替我们伸冤.......“
虚幻的泪水落下来,女子跪在了她面前。
夏初菡连忙做出扶起的姿势,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向江大人如实呈报。“
正在专心交谈的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房间里进来的第三个人,华表妹的丫鬟菱香惊异地看着面前少年的奇怪举动,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凝在了喉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蝴蝶女的交谈太过投入,夏初菡还没有回过神,目光扫到这个不告而入的人,一时竟没有分清实体和幻体的区别,格式化的话便脱口而出:“姑娘是来找我的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你传达?”
她说这话时,目光清湛温润,言语诚恳,注视着你的目光,是一种让人沉溺的专注。
一如她对每一个来找她的异客。
丫鬟被自己眼中的少年这样看着,不自禁地脸红起来,先前随意的形状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她福了福身,说道:“我家小姐有事想请公子您去一趟。”
直到听到她的声音,夏初菡才恍然醒悟,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明显的一个人,竟被自己当成了鬼......
失态不过一瞬,她很快恢复正常,疑惑:“你的小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