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本他是想挑拨得申骋从申驰那里夺取家产的,谁知这个百无一用的浪荡子竟然对兄长十分忠心,只提了一次,便被申骋严词拒绝。
之后他又想,在申驰死后娶了申驰的妻子,同样可以霸占申驰的财产,但是这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难上手,加之这个人对他的目光挑逗毫无反应,于是他便想通过申骋把这个女子弄到手。
不曾想,申骋宁可被送进官府,也不愿对不起兄长。
得知裁缝铺的史俊生得了一种不治之症,黄元吉便找到史俊生,和他做下一笔交易。
让史俊生做出与蝴蝶女有私情的假象,并在公堂上承认两人有奸.情而且合伙害死了申驰,之后,申驰便给他一笔银子安顿他的老父。
史俊生答应了。
这还不算,为了造出申驰是砒霜中毒的假象,他还让史俊生在寿衣上做了手脚,那件寿衣的布料浸泡过特殊药物的布料,身体沾染后,会皮肤中毒,身体呈现黑色,就如中了砒.霜之毒一样......
再加上史俊生的招供,县太爷自然而然地把蝴蝶女打入了死牢。
申驰料理了,申驰的妻子料理了,申家的财产自然就落到了申骋手上,而此时,黄元吉便凭借手上的把柄,露出了真实的面目,逼迫申骋把茶园以超低价卖给他......
申骋永远忘不了那天黄元吉来找他时的那副嘴脸,仿佛一切都不用再掩饰,仿佛一切都掌控在手,他把契约往桌上一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申兄,签了吧。”
他拿起契约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契约上所写,和当面抢劫有何区别?可恨此人还这么一副理所应当的嚣张模样。
他刚要翻脸,破口大骂,黄元吉却慢悠悠说道:“哦,申兄也可以不签,那我们也可以公堂上见,奸.人妻子的罪行,只怕够申兄喝一壶的。”偏头想了想,“唔,申兄可能在想,大不了来个提上裤子死不承认,这样,我这里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申兄。”
伸手拍了拍,一个人抱着一卷物事走进来,递给黄元吉,黄元吉打开,露出一张婴儿的脸,黄元吉把孩子的脸转向申骋,笑道:“看到了吗,这可是申兄留下的种,简直和申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样,兄弟我腌制得好吧,用石灰腌制的,尸体不腐烂,这可是想抹杀也抹杀不了的铁证呢。”
他耳中轰的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剧烈抖了一下,迟钝的目光缓缓移到婴儿脸上,渐渐变成了惊骇绝怖。
婴儿的眼睛静静地闭着,脸雪白僵硬,仿佛安然沉睡,又仿佛只是个人形标本。
腌制……
颤抖从心口开始,渐渐蔓延到全身,他的身体抖得如暴风雨来临时的树叶,猝然堕入一个他永远无法想象无法醒来的惊怖噩梦。
是的,只这一举,便全然击溃了他的心防。
兄长的家产败落在他的手中。
然而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那张婴儿的脸,夜夜闯进他的梦中。
他不敢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怕极了黄元吉,像怕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他本能地不愿想起这个人,不愿提起这个人,就那么自欺欺人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日日用酒麻痹自己。
事情讲完,大堂陷入一种古怪骇人的沉寂,众人望向黄元吉的目光,已经不是厌恶和痛恨那么简单了,已经接近于畏惧恐惧。
这份缜密可怖的心思,如若用在发家致富上,恐怕早已是一方富豪了,可惜,却用在谋夺别人的财产上......
吴知县细小的眼睛也不眨巴了,他定定地望向黄元吉的方向,半晌,只吐出了四个字:“丧心病狂!”
最后判定结果,黄元吉被打入死牢,申骋判仗刑,桂娘捉拿归案,至于朱凤由......
朱凤由哀哀哭泣:“大老爷,小人的那个药真的不是毒.药啊,请大老爷明察......”
吴知县:“去捉一只鸡来,照方给鸡灌药,如果三天后鸡醒不过来,朱凤由按谋杀罪拟刑。”
众人默默,如果三天后鸡还饿不死的话......
可如果他的药没有作假,那么申驰是如何死的呢?
对此,吴知县说道:“昨日,本官与江巡按开棺验尸时,发现除了尸骨异样外,还发现棺材内壁有浅浅的挠痕,本官左思右想,便想到,那申驰或许中间真的苏醒过,或许是因为闭气,或许是因为中了寿衣的毒,总之,他又死去了。”
众人:“……”
想象着那副情景,众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又是一抖,一层寒栗冒上来,冷汗如雨滚落。
☆、第92章 落梅妆(13)
第92章
走出申城县衙,夏初菡只觉得心力交瘁,元气大伤。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虽然心理承受能力非比寻常,可是,在她听到会有人用那般惨绝人寰的手段去对一个孩子时,还是忍不住一阵阵颤抖,几欲晕厥。
为什么这个世间会有这么多的黑暗残酷?
为什么人心会有那么多的残忍肮脏?
一个个尖锐的疑问如飓风呼啸,她坐在车上,手托着头,犹如被阴暗的真相一点点吸去了生命力,眼神冷寂,心神恍惚。
江含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揪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难过,自责,却又无法言说。
辚辚的车轮声在一片死寂中如沉沉地碾压在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含征突然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初菡没有说话,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无知无觉地发着呆。
车子停在一个店铺前。
江含征拉着夏初菡下了车。
原来这是一座乐器坊,或者说是一个编钟坊。
随州是编钟之乡,而他们就在最大的编钟坊前。
各种各样的编钟,大到一人抱的铜钟,小到酒盅大的瓷钟,分门别类地吊在钟架上,样式奇特,品类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