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狸难得心情不错,“阿四,孟婆执行的任务机密但却从来都不是先锋主力。你这次单独前来,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阿四的确很疑惑,然而在阴司,只需要服从,并不需要原因。
“迫不得已之下,我冒险与阴司交易。但是言之此案,阴司里能帮上忙的只有查察司。至于为何查察司不来,却让你带了多名暗探前来协助,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好在,我需要的只是暗探,不管是你还是查察司,只要能为我探听到确实的消息即可。而要还言之清白,重中之重的还是这一位。老天保佑,他最终还是答应我的请求,来了!”
说话之间,船只已经靠岸,船上下来一名男子。
此人月白长衣,不着修饰,头戴翠玉冠,端的是风姿翩然。他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好似人间美色都凝结于眉宇之间,一不小心就惊艳了万里河山。阿四美男子见得不少,阴司的罚恶司刑关长得也美,然而美到如斯境界的却还是第一次。她好奇地看着眼前之人,等着青狸来做引荐。
“苏公子远道而来,青狸叩谢!”说着,竟拖着病弱之身要行跪拜之礼。不知是不是阿四的错觉,她总觉得青狸对这位苏公子有点又敬又怕。
“青狸不可,幕遮此行也是顺路。”他一手阻止青狸,一边询问地望向阿四。
青狸见状,忙道,“阿四是青狸的好友,也是远道而来,她虽毫无功夫傍身,但轻功卓然,言之一事,案情特殊,要多劳她相助。”说着,又像阿四引荐,“苏幕遮苏公子乃当世名士,有再世诸葛之称,当朝太子还是七皇子时,也曾多次相邀其入世。”
竟是赫赫有名的鲁南苏幕遮?阿四暗暗叫奇,青狸请得动此人,不愧是阴司中特例的存在。
“苏公子。”
“阿四姑娘。”
两厢见礼完毕,天色已亮,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人多嘴杂,并非谈话之所,三人便匆匆往回赶。
青狸现暂居西街柳巷的一处院落,院落主人曾受过她恩惠,所以冒了生命危险将她安置于此。院落虽地处闹市街口,但大隐隐于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木惊天发现。
一番休整,青狸早已按捺不住焦虑,急急唤了阿四与苏幕遮商讨木言之一事。
“苏公子,言之虽曾在案发当夜出现在陆小姐住处,但并非当场行凶被抓。因此案尚有多处疑点,所以时至今日尚未宣判。但因言之乃风城少主,此次凶案就算并非属实却也是一桩丑闻。百姓本就对城主多有不满,此次更是激起了血性,不仅有人聚众闹事,甚至有人偷偷潜入木府无故偷袭打伤了城主的几个姬妾。”青狸也不绕弯子,进来就直奔主题。
苏幕遮先是饮了一口茶,将茶盖盖在茶杯上,这才不急不缓地说,“有何疑点,不妨一一道来。”
“这个我比较清楚,”阿四曾从衙府处偷看过案宗,“陆小姐死于闺房,虽是子夜,但下人并不少,如果木言之是凶手,那么他是如何避过众多耳目行凶的呢?木言之与木惊天不同,从小习读诗书,乃一介书生,这根本做不到。更何况......”阿四看了下青狸,接着道,“更何况木言之不日将与陆小姐大婚,据闻木府与陆府私交甚笃,他没有要杀陆小姐的理由。”
苏幕遮闻言点点头,又问,“还有吗?”
“还有个诡异的地方,这也是为何木惊天能将案子拖延至今的原因。”阿四皱紧眉头,压低了声音回答,“案发当夜下过雨,凶手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然而,衙役最后在陆小姐的窗外发现了一串脚印。那脚印从窗下,沿着外墙,一直走到了院门口。”
“哦?”苏幕遮笑道,“有脚印应是好消息,何来诡异之说?”
阿四抬起头,黑白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她说,“因为那脚印很小,明明就是一个三岁小孩子留下来的!”
苏幕遮闻言也是一惊,长眉微皱,想了片刻后,又问,“陆府中是否有三岁大小的孩子?”
阿四的回答让人更加头疼,“有!陆府只有一个小孩,是陆府大少爷的嫡子,今年三岁半。可是案发当夜,他根本不在府内,而是被陆府的大少奶奶带回了娘家省亲。”
屋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沉思,别说那唯一的孩子不在府内,就算是在陆府,他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杀害陆小姐,并悄无声息地逃走呢,这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木言之的确就是凶手的话,那串脚印又要如何解释?
最终,苏幕遮决定再去陆府探一探,如有可能,最好再找那个提供口供的丫鬟问一问当夜详情。因青狸病弱又正被木惊天追踪,于是陪同一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阿四头上。
陆府坐落在东街,距离较远,两人到那儿已近黄昏。
正当阿四准备要跃入院内一探的时候,她被眼前的苏公子给惊到了。
“你连爬树也不会?”阿四几乎睁圆了大眼,“你不会武,不会轻功,现在连爬树也不成,还说什么要亲自一探虚实?”阿四虽然疑惑,但也不得不怀疑这位苏公子空有其表。他说是来帮忙,结果连木言之和青狸是什么关系都不清楚。现在别说飞檐走壁了,连爬树都不会,难道要她一个小女子背他进去不成?!阿四决定回去一定要仔细问问青狸,她找这位翩翩佳公子是来干嘛的!
苏幕遮闻言微眯着那双漂亮的狭长凤目,慢吞吞道,“姑娘,凡事不能总指望蛮力,多用用这个。”说完,长眉轻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是在说自己愚蠢无脑么?阿四不高兴了,抱胸而站。意思是,聪明的苏公子,赶紧动动脑子吧!
苏幕遮的回答很简单,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陆府大门,扣动了门环!
“你说的动脑子就是大摇大摆地上门去打听?”阿四觉得此人简直不可思议,这难道不是打草惊蛇吗,说不定还会把木惊天也引来!
可是苏幕遮胸有成足,他甚至还有心思理了理衣袍,面带微笑地等着人来给他开门。
阿四在阴司办事从来都是来去如风,从来不惊动任何人,她颇为不屑地等着看苏公子碰壁。然而事实证明,一切皆有可能。他们不但大摇大摆地进了陆府大门,甚至还轻而易举地说服小厮带他们去见一见那个叫小荷的丫鬟。阿四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长得好才是真的好!
身边这位苏公子只是做了个揖,然后就凤母含泪,谎称自己是小荷远房的表亲,从小就漂流在外,近日遇到了贵人相助,攒了些钱财。因急于寻得家人,四处打听之下,竟打听到小荷竟是通州何家村人。因那村子里住户极少,他肯定小荷必定就是自家哪房的小女儿。这套说辞简直漏洞百出到令人发指,偏偏那开门的小厮听得一愣一愣,傻乎乎地开了门。不仅如此,还热心地将他们引到了偏院。
阿四的确跟苏幕遮说过这丫鬟原是通州何家村人,从小就被买进了陆府做丫鬟。她不知道是该庆幸小荷这身份够简单,还是该感谢这睁眼说瞎话的苏公子能编。
此时,他们已经到得偏院外,小厮指着院门说,“此处院子空了多年,也无人居住,自从府里出了事,小荷就被调到这里一个人负责杂扫事宜。小的不便多待,二位去问了还望尽快离开。”
“多谢小哥,哪日小可找到了家人,毕当报答!”之后又是一通胡编乱,惺惺作态,把那善良的小厮给感动得眼眶红红才算作罢。
这厮看着衣表光鲜,明明做了一副丑态,偏偏谁看了都舍不得不相信,阿四甚至有那么片刻以为这小荷搞不好真是他的远房表亲。
“咳咳咳,”苏幕遮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取笑般说道,“阿四姑娘,苏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四闻言俏脸一红,怒道,“我是在看谁人脸皮竟厚比城墙,实乃人间罕见!”说完,自顾自去敲了院前小木门,转了话题,“你真的不知青狸为何要为了救木言之不顾性命么?”
“青狸与木言之有情,这个谁都能看出来。但为何会被木惊天追杀,又为何对即将大婚的木言之不离不弃,苏某的确不知。”
青狸在阴司任职孟婆之前也是查察司之下的一名暗探,而探查消息,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鱼龙混杂的青楼呢?于是,青狸化名青娘,掩身于红尘之中。
也许是命中注定,一向清心寡欲的少城主木言之,竟然迷上了青楼名妓。这事遭到了城主的阻拦,戏子无情,□□无义,木惊天放话青娘永远不能入木家大门。谁知白弱书生木言之闻言更加变本加厉,他在外置了一处房产,用于与青娘幽会。青娘起先并不在意,她是个优秀的暗探,懂得顺势而为。
于是每日破晓的春风河岸,总会有人看见有一女子纱衣妖娆,盛装而行。她喜欢提一盏雕花红灯笼,静静地站在春风渡口。而总会有一个眉如远山的男子,他总担心佳人怕水,每每都要亲自接她渡河。他们就是青狸和木言之,两人朝夕相对,痴情才子总算打动了美妙红颜。于是,日复一日,一个渡口相待,一个踏舟来迎。阿四认为,素手磨墨,红袖添香远远不如青狸与木言之之间那些来得美好。
然而这些过往多少与阴司有些牵扯,于是好多话在阿四舌尖一转,吐出来就变得简单了。
“青狸与木言之早年曾相知相恋,因为木惊天阻挠,两人不得已分开。”
苏幕遮又问,“既然如此,木言之又怎么会娶别家女子?”
阿四想了想,摇摇头回答,“我只知道木言之因意外失忆了,为何又变成如今这局面,还需要再等两天,我已经遣了人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