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自是乐得卖林秀才一个好,骑在马上,回头冲林安一点头,走了。
且不提那闲汉将会如何遭罪,林家村和附近的村子,全都沉寂了下来。
——原本还担心粮食不够吃,现下好了,家里的壮劳力走了,剩下的粮食,又怎么会不够吃呢?
可是除了类似闲汉的家人,其余人家,俱苦着一张脸。
等到了每五日一次去夫子那里报到的日子,林安与刘夫子谈起这件事。
刘夫子叹道:“所有人都觉得会先挑事的是敕拉族,结果率先起兵的却是倭寇。这样一来,先前征得那些兵士,早早就送到了北边儿,朝廷大约是觉得把那些人再叫回来不合适,且敕拉一族比倭寇善战,因此才会想着临时征兵,在北边几个州府先凑齐了人马,再做打算。”
林安也是这么猜测的。
只是,“如果接下来没有天灾,或许百姓就这样忍了下来。但是,如果明年继续这样干旱,或是比今年还要严重,朝廷还在打仗加收赋税……”林安道,“大乱将始。”
百姓再能忍,天灾*齐齐降临,朝廷还把家里的顶梁柱给拉走了,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可不就要开始反抗了?
刘夫子沉默一会,才道:“陛下虽不如从前,但朝廷,却有太子。”
林安却道:“太子虽有贤明,乃是圣上元后之子,可陛下老迈,太子正值壮年,如今,陛下却是不喜欢太子。敕拉一族虽被称蛮夷,可却人高马大,骁勇善战,圣上让自幼学习治国之道的太子去代驾亲征,其意何为?……且,天下皆知,太子,还有一处不足。”
太子无子。
不止无子,还无太子妃。
刘夫子听到这一点终于振奋了起来。读书人,总是更加在意正统。
无论太子为人如何,他是陛下嫡子,就该继任大统。
“太子有子了。”刘夫子道,“为师的一个学生正在东宫做事,他传信与我,东宫一妾室,此刻正怀有三个月身孕。”
若能一举得子,即便这注定只能是个庶子或庶女,大家知道太子“能生”,却也不必再让太子受“无后”之说所扰。
林安听罢,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活字印刷,再想到当即陛下的年纪,心中大略有数:“若是如此,太子能和将士再打退倭寇或是敕拉一族,那……”到时太子既是正统,又有贤明,还能凭借活字印刷得到一干读书人的支持,手下若快还能得到部分军权。陛下纵使是再不喜太子,到时也不能拿他如何。
刘夫子虽不知活字印刷一事,但是有了旁的条件,也足够太子地位稳固了。
“只盼太子地位稳固后,能多劝着陛下,万万莫要如此次一般,天灾加税,临战征人,令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二人又说了些话,刘夫子考了林安功课,见林安对答如流,满意极了。
然后刘夫子又开始布置了一篇策论,还有其他功课,令林安写策论时,不得翻阅书籍。
林安答应下来,这次得了解放,陪着刘夫子一起去后院吃饭。
猎户也跟着一起。
吃罢饭后,林安和猎户才离开。
还是猎户驾着马车,林安坐在猎户旁边。
秋高气爽,林安仰着脸看天。
猎户忽然道:“东宫妾室有孕,此事当真?”
林安道:“师父桃李满天下,的确有不止一个弟子在东宫。且师父言必谨慎,若无七分把握,定不会说与我听。当是真的。”
猎户不吱声了。
林安却道:“你怎的关心起太子了?莫非你与太子相熟?”林安转了转眼珠,缓缓道,“三哥从前在我朝和敕拉一族的交界处服兵役,太子殿下从前虽未曾代驾亲征,但却几次前往交界处探望军士,三哥想来,也与太子见过?”
猎户侧首看了林安一眼,见林安眯眼笑着,跟小狐狸似的,偏偏颊边的酒窝又让他显得乖巧无害。
“自是见过。”猎户顿了顿,还是道,“只没想到,太子,会让女子有孕。”
林安:“……”这几句话的信息量略高呀。莫非,等等,真、真的是他想的那样?
猎户继续道:“那人能忍,三哥不能忍。媳妇儿,切莫负我。”
否则,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甚么事情来。
林安:“……且要看你表现。”
二人对视一眼,猎户目光幽深,小秀才不甘示弱。
直到马儿惊叫一声,猎户才率先收回了目光,拽住了缰绳。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朝堂上,太子最终还是代替圣驾去收拾倭寇,一直到来年三月,方才凯旋。
太子在军中地位越发稳固。
四月初,太后重病。
太子代陛下在寺中斋戒百日,太后凤体康复,七月中,太子重返宫中,将自己偶然所悟、工匠多番试验而出的“活字印刷术”,以简单易懂的图画形式,印在书中,令人广而发之,告知天下。
几日之中,书价降了三分之一。
而太子殿下在读书人之中,威望更胜。民间因书价降低,对这位储君也越发有了好感。
同月,北方大旱,南方洪涝不断。圣上不顾百官跪地请求,强行下令,令太子亲去南方,安置洪灾和洪灾后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