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齐芷怕的很。她在内宅长大,听过不少旧闻:走失的少女一旦回去,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她们很快就会无声无息,病了,消失了。

然后对那个家族来说,抹污的那个污点也就不存在了。

一条女人的贱命,就清洗了家族名头的污点。好划算咧。

至于女人的命,那能叫命?

一个花瓶,打碎了一个,就换一个呗。

自幼早慧的齐芷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她不敢在高声寻觅与自己走失的婢女。

往脸上狠狠抹了几把泥,她哽咽着,又往自己脸上打了几拳。

将襦裙胡乱打了几个结,然后在雨后的淤泥坑里打了个滚。

直到趴在杨柳下,往河边一看自己成了个看不出样貌的脏乞儿模样,头发黏成条,直往下滴泥水,她才罢手。

只是她方沿街扮了乞儿样去暗寻婢女,就叫个方脸的乞儿逮住了,大喝:“敢问是哪个新来的子弟,不去拜团头,不入养济会,竟敢在街行乞!”

齐芷竟被这方脸的凶恶的少年乞丐推得一倒。她一时有些傻了。齐芷长在深闺。纵然自幼早慧,却因母亲苏氏之事而不大读书。

这世道险恶,她是知道的。

但是什么养济会,什么团头,府里奴婢尚嫌提起“脏嘴”,齐芷就更是从未听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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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飘满京城的时节,

年少的柳家三郎君又被父亲打了。

他却还是晃悠出了府邸,往椿树胡同那边颤颤巍巍过去了。

他走着走着,忽闻了一阵琵琶曲声,婉转歌声。他听了片刻,不自觉就往那边去了。

酒肆里有人婉转着唱曲儿。

看到进来的少年郎,那曲儿忽地就停了。

柳三郎虽然出身富贵,但是不惯穿华服的。他身着短褐走进来,坐到靠边的一张胡桌边。

人们笑着指点他:“这个就是柳三郎。”

人们打量他:柳三郎脖颈上也有一块青紫,独脸上完好。

这是他爹还存着让他去考取功名的念想,而考功名的人可不能脸上有伤。

但是柳三郎素来是不管他爹苦心的。

他少年高才,形容绝佳。

他这张好脸,这好文辞,讨圣人喜欢,点个探花也无不可。

偏他就是用来自甘下贱,讨伶人欢笑,做个浪子班头。

待柳三郎坐下,那曲儿又重唱起。

这次的曲调陡然变得轻柔婉转,哀怨而无暇。

柳三郎怔怔听着,酒杯,停在唇边许久。

等那曲儿重新落寂,他才回神,仰头喝完一蛊举了许久的酒。

然后柳三郎就从桌边起身,径直走到那垂着头,靠着琵琶的少女跟前。

他一手拿了酒壶到少女跟前,递上,认真道:“娘子曲中有真意。不才敬你。”

少女低着头,不接。

看客又是一阵笑谈:“柳三郎竟也调戏起酒伶了。”

“可惜这少年女子摆着是卖唱,明面不接客的。”一身汗臭的大汉进来,听了半晌,就说:“亏了俺五个铜板。”

时下曲风戏风大行其道,市井之中也常闻曲乐戏文。为了延揽客人,店家纷纷养起了卖唱的“酒伶”。

经营了得的客栈,就设“戏子寓”,其中专供戏班子居住。每逢设宴庆贺,游客叠踵,便叫戏班子演出,引得观者如云。

就是门面小的,也定要咬牙请专人演唱,不叫门庭冷落。

这些“酒伶”中,有些原就是伶人,有些是落魄卖身的无产女子,有些干脆就是章台之地买出的低等娼人。

为了应付官家,明面上店家说这是卖唱不卖笑,喝茶吃酒之余的耳福。

实则……商人逐利,店家既买了他们,就不愿亏本。暗地里的勾当,岂能少得了?

这等坐堂的酒伶,比暗娼,犹有不如。

有常客起身,往那个抱琵琶的歌女跟前丢了几个铜板,喊道:“柳郎君,你叫小娘子吃酒,她要是吃醉了,哪个给我们再弹一曲十八摸?”

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能常常来吃酒听曲讨闲的,不是手里有几个阿堵物的,就是游手好闲的无赖子。老实百姓固然是把这当享受,却也不至于奢侈到镇日来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