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媳妇闻言叹息道:“可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丫头片子,您又何必…”后半句在曹氏冷厉的目光下自动消音。

曹氏收回目光,冷哼道:“自从我们家被蛮夷几乎杀了个干净我就开始忍,寄人篱下要忍,为了等到一个让公爷‘救我’的机会要忍,为人外室要忍,我忍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成了谢家的当家夫人,我还要忍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那我还活什么?!”语气尽是怨愤。

那媳妇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曹氏略微缓了一口气道:“派出去了两拨人,第一波全死了,没的音信,第二波现在也都没了消息,现在若是还没动手,他们一行人就该登船了吧。”这次的语气里略微含了一丝焦急:“虽说是小时候的事,当时行事的奶娘和几个丫鬟也都没了,但万一她还记得,那可如何是好?!”

曹氏也够倒霉的,她爱惜自身的羽毛,也担心皇上那边没法交代,所以没敢在家里对郁陶下手,还得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后来好不容易趁着兵乱把郁陶丢了出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回来,更倒霉的是,她明明派出去人半道截杀,也成功了,没想到被华鑫顶了包,真是阴魂不散的典范!

那媳妇子迟疑片刻,还是道;“郁陶也就罢了,您又何必连小公爷也要一起…?”

曹氏手里的茶碗重重一顿,里面的茶汤泼洒出来少许,她恨声道:“小公爷小公爷,现在人人都知道丞佐公一脉,顶天立地的是他谢怀源,将来继承这位置的也是谢怀源!那我的流儿呢?!我的流儿算什么?!”语气的狠意比提到郁陶时还要多。

那媳妇子为难道:“便是如此,您也不该这般着急啊,您的妹妹,还在宫里受着皇上的宠呢,到时候枕头风一吹,还怕奈何不了他?”

曹氏用帕子擦了擦手,摇头道:“来不及了,皇上已经老迈,嫡长子袭爵又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谁也不敢轻易改。他现在羽翼已丰,现在不出手,等再过几年,他去了封地,那谁也奈何不得他了。”

那媳妇心里苦笑,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现在,谁也难奈何他啊。

曹氏咬着牙恨道:“他这人,不好钱不好色,不好名不好利,行事狠辣却又有分寸,谁也参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偏偏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除了刺杀这等拙劣伎俩,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那媳妇子想了想,奇道:“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让表小姐去亲近他呢?”

提起这个,曹氏脸色微沉:“不是我,是我那好哥哥想攀上一门好亲事,所以才来求的我!”她当时还想聘曹如花为儿媳,想着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更贴心,她也能多一个助力,没想到她那好哥哥却看上了谢怀源,上赶着巴结去,结果好好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那媳妇子心想,曹氏的哥哥不知道谢怀源和她的龃龉,因此看上了谢怀源,想要招来作女婿,倒也正常。

曹氏今日耗了许多心力,面色微有疲惫,摆手道:“罢了,现在焦急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华鑫得到了自己纠结许久的问题答案之后,心情豁然开朗,连蹦带跳地走了出去,出了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尼桑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对她也格外和蔼,连她一个劲的追问都耐心解答了。

想到这一茬的华鑫心情更好,欢天喜地地跑回自己暂居的民居里,高声道:“大力,给我中午饭再加一碗汤!”

谢怀源坐在民居里,手里把玩着一块象牙的配饰,乳白色的配饰泛着柔和的光泽——这只是一件他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所以才会把它随意给人。

可为什么会有人把一件他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那么看重呢?他是很好奇,却并不是感动。

曾经有女子为了他亲手绣了一副蝶戏百花图,她那细长的手指上满是针眼,那时,他也只是很礼貌地道了声谢,之后就把那副精心绣制的锦缎丢进了存放垃圾杂物的仓库。

所以对于华鑫帮他把配饰赎回来的这件事他并无感动,只是华鑫这样做的目地让他好奇。

她为何要这么做?报恩,歉疚,为了感谢他,讨好他或者是另有目的?

谢怀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手就想把它丢到一边。忽然指尖微顿,在半空中折了一下,配饰上面的玉穗也随之轻轻摆出一个弧度,他静静地凝视片刻,又把它放回自己怀里。

☆、第14章 见爹娘

一行人又在陆路上行走了十几日,后趁着河面寒冰融化,一行人又转换水路,华鑫头一次坐大船,本来心情颇好,但紧随其后的事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刚一进船,大力就帮她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绣被里夹着几根银针,针尖在日光的照射下幽幽地反射着莹蓝的光芒,不用船上的大夫出马,也能看出是淬了剧毒的。

她绿着脸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拿去给谢怀源看,谢怀源立刻下令全体人员退出去,搜查全船,果然发现了其中一个船工并不是熟面孔,最后在船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句船工的尸体,而那个假扮成船工的刺客,见事情败露,立刻就咬碎嘴里的毒包自尽了。

华鑫捂着脸干打雷不下雨,她很郁闷,自从上了返京的路事儿就没消停过。谢怀源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最后决定把华鑫的挪到他隔壁房间,于是华鑫很欢快地打包搬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即使两人距离只是隔着一堵墙,但实际距离却又壶口瀑布那么大。因为谢怀源一般是不出房间的,出了房间也是不怎么说话的,说话也是不超过十个字的,如果有超过十个字的,那一定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话。具体情况如下:

“今天晚上吃什么?”“聒噪。”

顺着碧悠悠的江水飘了一个多月,直到华鑫几乎看到鱼类食品就反胃的时候,一行人才终于到了镐京。

大力扶着她下船,谢怀源走在她身边,一下船就看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领着十几队的家丁来接。其实谢怀源立了大功,最起码也应有个凯旋仪式的,只是皇上没提这事,大概是不想再助长他的声望,因此只通知他,在家歇几天回头上朝受封赏。

不过即便如此,他大败犬戎的消息也早早的传回了京城,镐京的百姓们自发的来夹道欢迎,两人一露面就被阵阵热情的声浪包围了,码头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华鑫想到自己这个冒牌货的身份,不由紧张得脸色微微发白。谢怀源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当然还是一脸面无表情。

等到华鑫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时,他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脚步轻点几下就到了船下,让镐京的百姓又爆发出了一次高声欢呼。

等到华鑫也下了船,那管事才一脸激动地迎了过来,连声道:“大少爷,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在家里等着呢!”又立刻招呼人帮忙拿东西。

华鑫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道了声‘多谢’,那管事连连摆手道:“当不得当不得,小姐叫老奴一声冯管事就得。”华鑫又叫了一声‘冯叔’。

这位冯管事对着华鑫不过是恭敬和热情,对着谢怀源却显得十分激动,连身赞叹‘大少爷又为咱们谢家争光了’之类的话。

边说边走,华鑫又被大力扶着上了轿子,摇摇晃晃约有小半个时辰,才下了轿跟着谢怀源进了谢家的正门。

她一下轿,一个身穿深红色褙子,下半身是菊花缠枝的铁锈裙子的身影就一把握住谢怀源的手,连声道:“我的儿辛苦了!”

华鑫也吓了一跳,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只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美妇——应当就是那位曹氏了,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位曹氏和她长得颇有几分神似——都是天生的白花脸,眸如秋水,我见犹怜。

华鑫又仔细看了看,那曹氏还在拉着谢怀源问‘路上可好,可有事’之类的话。情真意切。好像两人是亲生母子一般。

华鑫表示无语,有没有事你还不清楚吗?她行了个礼,然后专心站在一边看戏。

曹氏又拉着谢怀源半是试探了一会儿,发现他只是淡淡的,尽足了礼数,却不往正题上说,她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阴霾,一转脸,就看见了站在一旁,面色有点百无聊赖的华鑫。

曹氏的眼眸又一次红了,缓缓上前几步,拉着华鑫的手道:“我的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都是为娘的不是,没能好好地把你养在身边,让你落到犬戎蛮子的手里。”

这话明着是表示歉意内疚,实际是点出了郁陶这些年养在异族人那里,其实郁陶这些年在哪其他人并不知道,听她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个下人就露出异样神色来——大周和犬戎的关系相当的恶劣。这般软刀子戳人,偏偏还让人寻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