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箴言摇头:“这却不是我酿的,东南亚那边现在已经是有葡萄牙人常驻了,里面有传教士酿酒,我让船队带回来的。你坐着先喝杯酒,我来烤串。”
话虽如此,万贞又哪好意思坐着等吃?何况杜箴言这一身西服笔挺的,烤串实在有些不像。万贞笑道:“你烤串的手艺怎样?要不,还是我来吧!”
杜箴言颇为自得的道:“作为户外运动的专家,我烤东西的手艺那还用说?等着吧,包管你舌头都吃得吞下去!”
万贞仔细看了一眼食材,有些诧异的问:“鱿鱼?刀鱼?贝壳里装的是虾?你这些海鲜……喔,你在南方的生意,是海运为主?”
自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回来后,朝廷就开始禁海,现在做海运生意的,基本都是走私。走私这种事固然利润极大,但伴随的风险也巨大。万贞不由得担心起来,连忙问:“你还好吧?官面上有没有为难的地方?”
杜箴言看到她的表情,心中一暖,温声道:“放心,我虽然不是苏松士子的主流,但有功名就算是读书人一派的,像这种事除了竞争对手不会有人特意针对。官面上的关系我都差不多打通了,无非是让利与人而已。”
万贞凝眉道:“关系用得再好,如果没有真正硬挺的靠山,官场上的人都不一定认账。我就怕这些当官的吃得顺口了,以后来一次杀肥猪。”
杜箴言张了张口,又有些犹豫。万贞没有注意到这些,琢磨了一下,道:“近几年皇室在扩张产业,仁寿宫的皇庄越办越大,孙太后也任命了几个传奉官帮她管理皇庄。你在京里能呆多久?我想办法去孙太后那里给你弄个传奉官的管事牌子……”
但话一出口,她又想到了杜箴言的科举从官的仕途,皱眉道:“传奉官只是皇家私自命令的官员,没有经过正常的吏部诠选,不为清流所容,只怕真讨来了又要影响你将来考试。你有什么完全可靠安全的人选,能领这牌子吗?”
杜箴言笑吟吟的看着她,等她说完才笑道:“你放心吧!交趾复国安南,我借着明朝的身份收拢了被排挤的汉人,割土混了个王爵,占据了航线附近的岛屿。如果真有事,我可以用外国亲王的身份脱身的。”
万贞目瞪口呆,忍不住挑了挑拇指,道:“哥们!你牛的!”
杜箴言做云淡风轻派:“好说好说!”
他既然有万全准备,万贞也不瞎操心,随手将腌制好的串串放到架子上烤,一边好奇的问:“现在海外是什么情况?”
杜箴言想了想,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道:“这么说吧!海外的政治经济文化与中原的差别,大得就像原始社会与封建社会……当地土著懒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什么样?”
“他们基本上不种地的,即使偶尔撒几个种子,也是天养天收。”
“我去,那他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那地方物产太丰富了,一年四季水果疏菜不断,猎物渔获充足……穿?他们很多根本就不穿啊!吃和穿都这样,他们图什么用?当然,他们还是喜欢我们国家的好东西,乐意拿些贵重金属、矿产等原始物品来换的……但那些东西多半也不是他们勤劳开垦,而是露出地表被他们拣来的。”
万贞有些晕:“生活还能这样过?”
杜箴言深深的叹气:“可不是?我以前觉得洋鬼子污辱黄种人‘猴子’欺人太甚,但是如果洋鬼子只跟这个时代的东南亚土著接触,产生这种印象,真的半点都不稀奇。就这么说吧!咱们这个民族,最懒最笨最不爱劳动的懒汉,丢到那地方去,他绝对都是当地最勤快,最聪明,最容易致富的人!”
万贞骇然而笑:“果真?”
杜箴言苦笑:“半点都没夸张!我是自己经历了这一切,才明白为什么后世东南亚最富裕的一群人,除非靠非法手段起家的当地势族,否则百分之八十是华裔。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这个民族,刻在骨子里的吃苦耐劳、聪明能干的基因,就决定他们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勤劳致富。”
两人说说笑笑,浑然不知时间流逝,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屋里的自鸣钟当当作响,两人才意识到万贞该回宫了。
杜箴言恋恋不舍的道:“我送你回去吧!”
万贞摆手:“不必,送来送去太招眼了。你还是收拾一下外面的红毯吧!如今这世道,可不比我们那里物资充裕,不收起来太浪费了。”
杜箴言笑道:“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你不说我也会收起来的。”
万贞回去换好宫装,重新梳好发髻,小福他们也架好了马车在门外等着。杜箴言虽然没有露面,但却派了心腹好好招待客人,小福他们吃好喝好玩好,还揣了些不大不小的好处,虽然明知万贞与杜箴言的相会于宫规来说不合适,却谁也没有说一句。
万贞坐在马车里,虽然离得远了,但想到杜箴言有时发傻有时又很聪明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好笑,正自开心,马车忽然慢了些,紧跟着停了下来,小福有些紧张的敲着车壁道:“贞姐姐,二爷骑着马在前面拦着呢。”
万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被她诳着一起给清风观小区做配套用水设施的少年。她与这少年来往的次数虽然多,但一直没打听过他的名字,反而是小福他们出于谨慎,在知道这少年在家中排行第二后,一直很客气的尊称对方“二爷”。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这少年了,此时心情好,也没多想,掀开车帘迎着那少年笑问:“怎么了?有事?”
少年骑在马上,低下头来看着她,忽然问:“你去见他了?你喜欢他?”
第五十一章 不做妾不纳妾
在万贞心目中,这少年一直只是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除非这少年倾诉烦恼,不然她不会去问这少年的私事;而同样的,少年在她面前虽然爱显摆,也耍小性子,但却从来没有将她当成轻贱可欺的宫奴。
陡然听到少年这充满指向性的问题,万贞微微一惊,皱眉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少年正色道:“我派人打听了一下这姓杜的底细,发现他在读书人中口碑不怎么样。游戏花丛,放浪形骸,每有颠狂之举,不为仕林君子所喜……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他家世居苏松,根本没有定居过山东,与你半点同乡关系都没有,肯定是个大骗子!”
万贞和杜箴言这同乡关系以这个时代的户籍来查,根本经不起推敲,两人早补充了一番说词。这少年既然查得详细,她就将说词拿出来了:“这个,他没有骗我,其实是我自己误会了!嗯,你知道,我是幼年入宫的,当时还小,只记得邻家有这么位相貌打扮跟别人迥异的哥哥,所以一见他就以为是同乡。但其实他当时只是游学山东,在邻家租房。偏偏在他离开后不久,家乡变故,我充役入宫。所以我对故乡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住在隔壁的时候,因此误会。”
这解释合乎情理,少年虽然听得直皱眉头,却挑不出破绽。毕竟杜箴言很早开始游学,要说他到了山东租住民居,也说得过去。而万贞的家乡当年遭遇教乱,连万家这种县吏家庭都因此而败亡流离,邻居更是十室九空,无从查证。
何况他出于关心调查一下杜箴言的底细没错,若是反过来详查万贞,岂不是显得包藏祸心?
万贞倒是真有几分感激这少年的提醒,诚心道谢:“杜箴言是南方人,查起来麻烦得紧。多谢你这么用心的帮我,我很感激,会小心的。”
少年正觉得自己媚眼做给了瞎子看,又得到她的感谢,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讷讷的道:“你小心就好……喂,我跟你说,你好歹是宫里有品有阶的女史,孙太后跟前说得上话的人。可别跟那寒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蠢姑娘一样,见个有功名的秀才就恨不得捉了做婿,全不管那人是不是个狼心狗肺的穷措大啊!”
这少年的情商,也是感人!万贞又好笑又好气,叹道:“我说,小爷啊!您就不能好好说话?我是知道您的好意,可您这样的好意,别个只怕都受不住。”
少年嘿然道:“哼,小爷的好意,本就只与识得的人!那受不住的,本也不配受!”
你这么牛皮吹得,咋不上天呢?万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他:“你就单单为了这件事来的?”
少年不乐意了:“怎么,嫌小爷多管闲事了?”
万贞连忙给这顺毛驴说好话:“哪里,我只是受宠若惊。毕竟小爷身份矜贵,出来一趟不易,若只是为了告诉我一句话,这人情我可就受大了。”
少年白眼甩她:“我看你八成已经被那姓杜的鬼迷心窍了,哪还记得我的人情?”
万贞笑道:“那哪能呢!朋友的好意,我领情得很很。不过关于杜箴言的事,你放心吧,他不会骗我的。”
少年气道:“还说你不是鬼迷心窍?你怎么就知道那姓杜的不会骗你?”